“打游击”

南洋大学的早期，流行“打游击”的风气。“打游击”，不动刀，也不用枪。这是一项取富扶贫的义举：“游击”对象不致大富，家境经济过得去就行。但是，有个不言的规则：必需对方愿意。

通常“打游击”，是寄住两人同房的宿舍。严格的说，注册的两人要缴纳比三人同房更高的宿费；出于热心帮助穷苦学生升学，邀纳第三人免费同住。当然，“打游击”的第三人，不能享用睡床、桌椅等方便。另外，多一个人住，活动空间减低，大家都得互相谦让。

“打游击”不是唯一节省经费的办法，但是，住在校园内，读书活动，都是很方便。大学第一年，我们在校园边缘租住房子，联合开伙食，也达到节省经费的效果。

第二年，班上同学热心邀我在他们的宿舍“游击”，也就受用了一段恩惠。

记得是班上的另一位同学，用小卡车，把在校园外的帆布床搬进宿舍。晚上打开帆布床，挂上蚊帐，就解决了床铺的事。

早餐，可以在餐厅“游击”。至于午、晚餐，刚巧有个好办法。当时，餐厅有供餐给助教的服务，有的助教另有合意的伙食，就转让这项服务给别人。助教的供餐是两人合用，同学们为节省，三人合用两人的伙食。有两个同学得到这个方便，邀我加伙，也解决了每天的两餐。这两位同学之中，有一位周末要回家，另两人可以“丰餐”一顿。说起周末，许多本地同学都回家，餐厅空了许多座位，班上的同学教我到他的餐座“游击”。只是，我的午、晚餐已经是解决了，没有必要去打扰，只好谢绝。

餐厅的早餐，先到先吃，吃罢就各自上学院或者回宿舍。我跟着同房同学，去餐厅吃面包和喝茶。我本来早上不吃鸡蛋，不会动用包膳同学的份额。没经留意，却也出了问题。原来，茶杯各人一个，我去光顾，晚来吃早餐的同学，少了一个干净的茶杯。一天早上，见到班上的女同学去洗杯，每天要他这么做，真是委曲。我不是开膳的同学，不好公然去洗杯；变通的办法，用茶水稍微浇灌用过的茶杯，倒入另一用过的茶杯，也是洗净可用。不很卫生，也不致生病。说来很是奇巧，每天早上，总有两个用过的茶杯，可以就地取材。

起初，午、晚两餐给钱请住在校园附近的小孩送到宿舍。这几个小孩，不时偷吃餐厅的食物，餐厅当局决定不让他们送饭。我们之中的一位同学，自告奋勇去接替这项工作。上下课时，路过餐厅，领取和送回饭盏。其他的时候，要特地去餐厅走一趟。合伙的这两位同学同房，在他们的宿舍吃饭，饭后不要我洗碗筷，可说是“托福”。他们的宿舍在山岗上，我住在山岗下，走到他们的宿舍，有时感觉他们在等候着。回想起来，他们都是抱着帮助同学的心理，没有怨言，难能可贵。

在校园内寄宿，生活方便。下雨时，可以沿着遮雨长廊去上课。傍晚饭后，和同房同学去学院，找个空着的讲堂温书和做功课，效果特佳。能够不付一文，寄宿校内，十分感激两位同房同学，宽容大量。

学期结束时，当局调动三千军警，进入校园搜捕校内的同学。从此，校政变革，不再有友善的平和环境，“打游击”的风气，随着消失。

这一个学期，在同学的帮助下生活，给我留下深刻久远的记忆。那位驾小卡车的同学，要从市区驾空车上校园，搬了帆布床，再驾空车回市区。为了帮助同学，费时费力费车油。当时只知道要求别人帮助解决自身的难题，没想到是把难题转嫁给了这位同学。往后还托他驾那小卡车，到校园搬运几趟，难得的友情，永远感激。

当年的社会，人人热爱母语文化，许多南洋大学的同学都热心帮助同学。优良的风气酝酿了“打游击”的环境，让许多贫困的子弟能够进入大学升学，也为社会培养了许多有为的青年。

2017-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