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忘的日子里

（一）去把友谊传播

2月16日（星期三）

　　筹备多时的旅行团，终于能够成行了！明天，我们就要开始过一段有意义的集体生活，把友谊花朵插在邻国，去了解他们，认识他们！

　　筹备的时候，很多人泼冷水，说一定去不成，还列举一大堆理由；但是大家抱着试一试，考验办事能力的决心，不顾一切积极进行。事实证明一切担心都是多馀的，我们准时出发了！

　　团员中，绝大部分是第一次出国，都很兴奋，这几天忙着收拾行李。男孩子出门比较简单，几套衣服就可以解决一切，行李方面根本不用担心。昨晚收拾后提起来一试，轻得很，恐怕20磅不到。出过国的人说，去的时候很轻，回来就双倍重了，原因是买了纪念品。我不担心，因为没有打算买太多东西。

　　早上，代表旅行团向黄副校长和刘注册主任辞行，他们都很高兴见到我们有机会出国汲取知识；刘主任还介绍台湾名胜，一再嘱咐我们不要忘了到金门。辅导处郑主任适逢休假，见不到。

　　这次组织旅行团，都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经验全无；没有师长的指导和协助，是绝对无法成行的。特别是系主任徐佩琨教授，一开始就积极协助我们，关怀我们，还直接向台湾联络，是个大功臣。可惜因工作太忙，没时间陪我们一道去。徐主任对这点也很遗憾，今晚的聚餐会上，他说了很多话，一再提醒我们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作深入研究。语重心长，充分表露对我们无微不至关怀和教诲。

　　匆忙编出来的特刊，也在今晚分发给团员了。“应时”的确适合，只是内容见不得人。想起一个半月前披星戴月，赶在考试前编完的情景，很觉有趣。自己毫不自量负起这个任务，大胆得很，幸好同学们只是想留个纪念，和在广告方面获取一些利润弥补经费，对内容并不苛求，才可以滥竽充数。

（二）和平的国家 —— 柬埔寨

2月17日（星期四）

　　下午1时30分准时从新加坡机场起飞，大家都很“乖”地扣安全带，可是升降都很平稳。航空事业发达的今日，安全设施完善，旅客安全有保障，担心是多余的。

　　新加坡、柔佛海峡、东海岸渐次在视线模糊，飞机已经平稳升上2万尺高空，往北飞行了。机舱里，团员都很兴奋，轮流看报纸上有关我们的新闻报道，相片也出来了。星洲日报用五栏位刊登我们的新闻和照片，标题写道：“南大工商管理学系第八届毕业生工商业考察团今日下午出发，将往柬埔寨、泰国、香港、台湾四地，考察科学管理运动及经济动态。”

　　飞机上，很意外见到前经济学教授刘行骅师，他是专程来看吴哥窟的。大家亲切交谈。他说，很多美国人特地花钱来看吴哥窟，近在咫尺的我们，没看是很可惜的。刘教授很健谈，他说起飞前两个钟头，才接到通知说有机位，匆忙赶来，没什么准备。他指着身上的夏威夷衣，说：

　　“你看，我连领带也没结，你们却穿着大衣。”说得大家都笑了。

　　提到我们的旅行团，刘教授说：“如果我还在南大，一定亲自带你们到台湾去。”听了他的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涌上心头。

　　越过暹罗湾，很快进入柬埔寨领空。往下看，柬埔寨是一片辽阔平原，枯黄地面上，阡陌纵横，湄公河像一条银色玉带，蜿蜒游驶。

　　4时15分抵达金边国际机场，国家旅游局代表金先生已在等候。步出机场，一行人坐上特备的旅游车，沿着宽阔的苏柬大道开向金边市区。经过毛泽东大道，旅行社的代表指着说：

　　“看，这就是毛泽东大道！”

　　大家伸长脖子观看。对我们来说，这些名词，是顶新鲜的。

　　或许是出门惯了，来到这里，没有“在外国”的感觉，只是货币单位不同语言不通，很不习惯。这里一元等于叻币四分，买东西，总要算折合叻币多少。钞票面值不易辨认，有些同学干脆把袋里的钱掏出来，任由对方选，有趣得很。

　　金边市区很小，有点古老，像一般的马来亚小城市，罕见大建筑物。商店招牌大多数用中、英、柬文。

　　晚餐后散步回来，和几位同学到湄公河的河上咖啡座喝咖啡。味道差劲，但我很喜欢这里的情调。半明半暗灯光下，躺在舒适的藤椅里，啜着咖啡，望着天，望着黝黑的河面，诗情画意。船只经过，卷起小波浪，轻轻冲击，发出柔和声响，浮动的咖啡座随着水波轻轻摆动。摆动的咖啡座、逐渐远去的摩托声、一层层的波浪……汇成梦一般意境。我对同去的伙伴说：“这才是真正的异国情调！”

2月18日（星期五）

　　这里的时间比星马慢半个小时，有些同学忘了倒拨，早餐时间未到就准备好了。想不到在外国，时间也会捉弄人。

　　上午游览参观了大金塔、独立纪念碑和科技大学。大金塔位于市中心，塔里有一尊石雕神像。神倚立着，一手执神杖，一手持法螺，据说是在一次洪水中，由一位名叫 Penh 的富孀捡到，供奉在这里的。“金边”拉丁文叫 Phnom – Penh，就是因此而起，柬文 Phnom 是小姐。大金塔古色古香，梯阶两旁，刻有代表和平的响尾蛇，周遭是占地很广的美丽花园。

　　独立纪念碑距大金塔不远，立在市中心，吴哥式建筑。和一般纪念碑不同，大金塔有四条支柱，上面复制吴哥时代的浮雕，富有民族色彩。纪念碑前有一个长方形草场，种了许多热带花卉，两旁有石椅，可供纳凉。

　　站在草场上，望着雄伟、庄严的纪念碑，想起柬埔寨人民争取独立和摆脱殖民主义、外来势力流过的血和泪，肃然起敬。

　　科技大学是科学技术大学的简称，坐落在苏柬友好大道旁，是用苏援建造的；还没有全部建妥，但已有部分先用了。建筑堂皇，几乎可以利用的空间都被利用了。或许，这正是社会主义作风吧！

　　科技大学目前有学生2千名，女生只有12人，四年制。校内有35位苏联来的教授，媒介语文是法文和柬文。我们由学生会主席引导，绕了一圈，见到许多苏制的仪器和机械。学生都很热情地拉着我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惜语言不通，只有一二位略懂英语。尽管这样，大家还是感受到友谊的温暖。从他们热情的眼睛中，可以见出他们很迫切需要和我们加深了解，使友谊花朵绚丽开放。他们都很朴实，很多人穿拖鞋、骑脚车来上课，不少教授是不结领带，穿拖鞋授课的。

　　这里可以看到许多中文报如工商日报、棉华日报、生活报、快报、湄江报等，都是极端左倾的报纸，这几天正在连载中共反驳苏共的文章。柬埔寨华侨约35万，一般大报每天出版两大张，销路约8千份。参观工商日报和棉华日报的时候，社长、总编辑、采访主任与高级职员都出来见我们，行的礼也是新颖的：我们拍掌欢迎，他们也一起拍。这种方式，只有在中国电影里才可以见到，在星马，这么做准会被人当傻瓜！

　　华教在这里相当发达。访问端华学校时，该校教务主任向我们表示：柬中关系改善之后，华校得到很好发展，单在金边，就有30多间华文中小学，全是自费开办；分公立私立二种，柬文属必修科。思想灌输在这里是被强调的，小学就有时事讨论，壁报上尽是《向黄杰叔叔学习》之类文章。

　　晚餐时与女团员谈起河上咖啡座的情调，都很向往，于是一伙人又重临。今晚有人开疯狂的西洋歌曲，把情调完全破坏了。坐一会儿就离开，以每小时30元代价，乘三轮车游金边。夜里，金边市是美丽的、谧静的，湄公河畔景致更加迷人。能约三几知己到河畔促膝谈心，应该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2月19日（星期六）

　　从闷热的首都金边，来到凉爽、秀丽的白马海滨，过去两天的闷热，到这里完全消除了。坐在走廊上，凉风习习，真有飘飘欲仙之感。从金边到这里，走的是一条笔直公路，两旁是连绵不断的稻田。收割季节已过，领略不到“风吹稻花香两岸”意境。路不很平坦，车子速度又快，颠簸得很厉害。大家兴致勃勃，一路唱着歌，三小时路程，倒也不觉辛苦。

　　这里是天然浴场和避暑胜地。岸边经过人工修饰，整齐美观，安置许多雕刻精美的石像。我觉得比不上波德申的自然淳朴。

　　我和水向来没有什么缘分，趁同学们下去游泳，一个人坐在石椅上观看自然景色。这里有很多卖烧鸡的小贩，用竹片把鸡肉夹起来，加上香料，放在火上烘烤，随烘随吃，味道鲜美。价格便宜，合叻币四角钱，有人一连吃了好几个，大朵快颐！

　　这里有一个 casino 赌场，建筑豪华，形形色色的赌博，都可以在这里公开玩。场内有警察负责维持秩序，未成年是不准进去的。我们在里面绕了一圈，对赌摊女郎叫骰子点数的声音，很感兴趣。那种尖又高，爹声爹气的叫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启程到白马海滨之前，在金边拜访了皇宫，途中顺道参观了由中国援助兴建的科西玛—刘少奇水泥厂。皇宫是西哈努克亲王皇后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平常人是不准进去的。皇宫的建筑物都很特殊，屋脊很高，两头很长、很尖地翘起来，像宫廷舞女修长的指甲，有些还敷上纯金，金碧辉煌。里边有一个豪华客厅和纪念馆，是用来接待国宾和存放皇室纪念品的地方。还有一个舞台，是宫女练舞所在，节日或招待国宾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演出。

　　水泥厂规模很大，中国总共派了65名工程师来这里负责建厂和指导，目前大部分已经完工，但明年才可以正式投入生产。中国还协助兴建了中柬友谊纺织厂，在用龙也建了一所造纸厂，金边中文报用的纸张，就是该厂产品，可惜都没机会参观。

2月20日（星期日）

　　依行程，今早上卜哥山，之后赶时间回金边搭飞机来暹粒，可是上山的路塌了，行不得。听说那里是一个悬崖，站在上边，面对碧绿的大海，不时有白云从身旁飘过。神仙般的意境，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到那里享受！

　　暹粒是个很小的市镇，世界七大奇观之一的吴哥窟就在这里。为了方便游客，柬埔寨皇家航空公司特地开设了唯一的国内航线，从金边到这里，一小时可达。

　　抵达和平旅社，已是万家灯火，刘行骅教授笑嘻嘻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他17号当天就赶来了。晚餐后，他带我们到附近商店购买纪念品。住了几天，他俨然成了行家，帮我们选、讲价还价。

　　这里的天气和金边一样炎热，全市只有两条成 V 字形的主要马路，泥沙很多。买纪念品回来，一伙人和刘教授在旅社外边的露天咖啡座谈天。

2月21日（星期一）

　　向往好久的吴哥窟，今天终于尽数摆在眼前了！吴哥窟是古高棉人的京城，是公元十世纪遗物，在一次大浩劫中被迫放弃，逐渐成为废墟，终于埋没在紧密的热带雨林中，被人遗忘。现在见到的，是约100年前，由法国人重新发现的，很多城堡和建筑物都已经倒塌。保存最完整的是吴哥窟，建筑雄伟，周围有一条深沟围绕着，是长方形的大建筑物。吴哥窟全由巨石砌成，石上浮雕遍刻各种花纹、神像、故事，栩栩如生。在古时物质和工具缺乏的年代，能在石上雕出如此精美图案，真令人叹为观止，难怪会成为柬埔寨最珍贵的古代艺术。吴哥窟有很多神塔，塔顶都成莲花状，巍然屹立，气宇轩昂。

　　远望吴哥窟，如金字塔般分成三层，一层高过一层，节次鳞比。我们在刘教授率领下，爬上最高一层，真有登泰山小天下之感。

　　吴哥窟附近，有一个吴哥洞，又叫大吴哥，是规模最大的建筑物，可惜里面大部分建筑物经已倒塌，断墙颓垣，满目疮痍，目前正在重新堆砌。但是从完整部份，已可见出昔日繁华面貌以及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吴哥洞有一长廊，两面都是佛塔，有数十座之多，座座完整无缺；还有一大看台，是君王观看斗象的地方。

　　在洞里爬上爬下，进进出出，弄得精疲力尽，汗流浃背。

　　在吴哥窟附近，我们尝试到骑象的滋味。可惜只有一只象，只能绕小圈子。象是经过训练的，背上安置了一张藤椅，可坐三人，走动时一摇一摆，就像摇篮般舒服有趣。

　　晚上，和刘教授骑脚车兜风回来，在旅社遇见日本青年亲善团两位团员，他们到过星马，可是没到南大。提到这点，他们很失望。不仅他们，我们也一样失望啊！

　　今晚是我们在柬埔寨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要到柬泰边境，改乘火车往曼谷。这里的和平亲切，给我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同学们对这里产生了情愫，特别是旅游局的金先生，最使我们不能忘怀。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是华族后裔，能说和写中、英、柬、法文。明天，送我们到边境后，他的任务就告完毕了。

　　柬埔寨，我们暂别了，曼谷回来的时候再见！

（三）东方威尼斯 —— 曼谷

3月22日（星期二）

　　很早就从暹粒动身，赶到边境，办妥离境手续已近中午了。柬泰本来有火车直通，两国断绝邦交后取消了，所以要徒步越过边界。交界处有一木桥，中央安置一块圆木，把二国分开，楚河汉界，互不侵犯。望过去，可以见到桥的彼端，几个泰国边防军提着枪来回巡逻。

　　大家抱着新奇和有趣的心情，提行李越过边界。金先生和柬移民局官员不断向我们招手，柬埔寨人民就是这么容易使人产生亲切感。为了感激金先生的向导，快抵达边境时，全体团员在车上合唱《友谊万岁》，金先生也破例加入我们的阵容。歌曲本身就容易令人伤感，听到从曼谷回来，金先生不会再接我们的时候，倍觉黯然神伤。

　　泰国是马来西亚友好邻邦，两国在国防、经济、文化各方面，都有紧密联系，可是给我们的印象并不那么友善。在边境办手续时，移民厅官员态度很差，坚持要我们缴交五铢的“超时”费；住进旅馆，又有丘八开女同学的门。特别是这里的火车，更使人不敢恭维。座位脏得很，煤屑和烧过的稻草不时飘进来，而且每隔5至10分钟停一次，厌烦得很。坐了7个钟头，到曼谷时一看身上：白衣成了黑衣，往鼻孔一挖，墨黑一片。这，就是泰国！

2月23日（星期三）

　　泰国又叫“黄衣国”，僧侣和佛庙之多，冠绝东南亚。金边也可以见到穿黄袈裟的和尚，但和这里比起来，少得可怜。这里的人，成年前一定要剃发为僧一个时期，才有资格成为大人。

　　这里的佛寺，建筑上有一个显著特色，都是很高、很大的塔形屋顶，高耸入云，纪念品也多模仿这个型式。早上参观了卧佛、金佛寺和大理石寺。卧佛长约50尺，两层楼那么高，镀金，是泰国人膜拜的偶像；金佛寺也有一个用金铸成的坐佛，约20尺高；大理石寺名副其实，是用大理石建的，一尘不染，清净得很。参观的时间都很短、很匆忙，虔诚的同学，仍然争取时间买香膜拜，有些还抽了签。

　　下午参观朱叻隆功大学。旅行社没有联络好，贸贸然闯进去，结果和几个学生谈几句，拍几张照片就出来，大家都很不满。大学占地很广，有一个比南大湖还美的人工湖，四周种有树木，湖旁还有两个小池塘，种满了莲花。学生年纪似乎都很小，小组讨论风气很盛，树荫下尽是一堆堆在作集体研究。这种现象，在南大是少有的。

　　曼谷有点像星加坡，人和车辆很多，德士抢客方法和星加坡不相上下。这里很多卖鲜花的店铺，是星加坡没有的。卖的多是茉莉花，而且是几间开在一起，整条街布满了香气。德士、巴士上，也大多挂有一两串，浓香四溢。有些同学说，大概是这里的街道太脏了，才需要用花香掩盖。虽属幽默，但曼谷街道肮脏，却是事实。

　　几十年来，泰国政府尽力压制华教。华侨之中，懂得华语已是凤毛麟角，年轻一代，潮州话也说得不很好，都泰国化了。见到我们，很热情问长问短，口气中，不时透露对自己文化的景仰。可是在这种环境里，又有什么法子呢！

2月24日（星期四）

　　曼谷给我们的另一个印象，就是什么都要钱。昨天本来有意参观博物院，但每人要收5铢，打消了。今早游水上市场，途中看的郑王庙、皇室游艇，都要收钱。昨天下午参观毒蛇医院，本来也有收费，但适逢大日子，免费参观。进去一看：两个土坑，四周用铁栏杆围起来，望下去，几只白老鼠，就此而已。如果花钱来看蛇和老鼠，未免太可笑了。曼谷毕竟是商业化的都市！

　　“东方威尼斯”这个称号，使许多没有机会到意大利的人对曼谷感兴趣。的确，来这里，不花钱雇条船到水上市场走走，不算到过曼谷。游览水上市场的时间要早，要在市场最热闹的时候去，才可以见到真正特色。

　　大家都希望早去，但集中、等德士、等船，正式开行，已经八点。人多，分乘两艘船。乘坐的是普通摩托船，上面放了两排舒服的沙发，是专门设计来给游客享受的。

　　开船不久，太阳忽然收敛光芒，但没有下雨迹象。这种天气正好游玩，好摄影的同学却埋怨天不作美，使他们失去“抓龙”——拍纱笼照——的机会。

　　船稳健朝水上市场前进。湄南河是内陆河，见不到大轮船，河面平静得很。望出去，右面见到的多是落后的渔村，左边却是商业区，仓库工厂林立。靠岸的水面浮着许多木材，是上流漂下来的。

　　30分钟后，正式进入水上市场，景色渐佳。河道很窄，不时可以见到在舢舨船上卖东西的泰民。舢舨船很小，堆满水果、蔬菜之类，卖的人坐在船头，一边划，一边叫卖。沿途有许多杂货店，卖的多是油盐米醋、糖、罐头之类食品和日用品。门都朝着河面开，门口不例外摆放几艘舢舨。水是他们的道路，出门都是用船代步，汽车在这里，倒成多余的。

　　船沿着弯弯曲曲的湄南河支流前进，可能是时间迟了，市场“高潮”已过，不如想象中热闹。倒是参观的船很多，平添气氛。

　　船夫在一间很大的商店门前停下来，让我们上去购买纪念品。泰国人的生意头脑果然“使得”，店的名称就叫“水上市场”(Floating Market)，里边卖的都是泰国土产，从名贵的泰国丝绸到鳄鱼皮的手表带、女孩子的手提包，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还在后面特设一个织泰国绸的工厂吸引游客。货品很多，价钱不便宜，有些干脆标上美金，用意至为明显。美金到底是吃香的！

　　回程中，顺道到郑王庙与观看皇室游艇。郑王指的就是郑成功，所谓“庙”，原来是几座塔。爬上最高一座，可以饱览河上景色。大概就是基于这个特点，需要入门票！皇室游艇设计很豪华，色彩鲜艳，用铁丝网围起来，要进去，仍得缴费，但在外面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或许进到里边，可以在皇室贵族坐过的地方，坐几分钟吧！

　　游罢水上市场，看表，已近中午，不知不觉，四个钟头已过。天飘起细细雨丝，有位同学说：“幸亏这个时候下，早些，就惨了！”但在细雨霏霏中观赏，会更有气氛吧！

　　午餐在一间很特致的饭店吃。昨天来过了，但大家吃得“够味”，一致要再来。饭店很大，卖法和星加坡富乐居巴东饭一样，菜都煮好了，由顾客自选。不同的是：很多菜，看上去应是辣的，入口却是甜的！我们来迟了，位子已经坐满，侍役把我们带到冷气设备的楼上，大家感谢他的盛情招待，账单开来时，里边赫然有一条每人2铢的冷气费！

　　晚上到曼谷街道溜达，做最后一次巡礼。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临？

2月25日（星期五）

　　为了赶搭六点的火车，四点半起身。盥洗后，匆忙赶下去吃早餐，餐厅的人却没有睡醒！

　　赶，大家都在赶：工人赶着煮粥，我们赶着吃，赶着搭火车。

　　有了第一次经验，心里有准备，这一次的7个钟头，并不怎么难过。只是到泰国边境小镇阿兰(Aran) 时，仍然是一大群苍蝇欢迎我们！

　　七点整回到暹粒。坐了一整天火车，疲倦得很。明天早上乘飞机到金边，转机赴港。

　　刘教授还没有离开，亲切地问我们泰国好不好玩？他说：“你们走了，我又会感到寂寞了！”

（四）人的都市 —— 香港

2月26日（星期六）

　　从暹粒到金边，坐的是小型飞机。天气不好，摇晃厉害，多人不舒服。

　　到香港，坐的是法航707喷射机，宽广、舒适、平稳。起飞30分钟，经越南上空。望下去，尽是丘陵起伏和连绵不断的森林，青翠一片。以为会见到美国轰炸机在“拯救”越南，却只见到一缕黑烟袅袅上升，大概是美机飞过的成绩吧！

　　飞机在3万7千尺高空，以每小时500公里速度飞行。外边阳光灿烂，温度却是零下15度，机翼上结了一层冰，银白色双翼冻成漆黑一片。窗外悬挂着一条条水汽凝结成的冰花，晶莹剔透。不再有白云从窗外飞过了，朵朵白云都已退居脚下，一堆堆，一絮絮，一团团，洁白无瑕，就如天女轻盈的衣裳。电影里见到的天景，此刻显现在眼前，感受和看电影却差得很了。

　　六点半抵达九龙启德机场，其时刚下过大雨，雾很浓。步出机场，哟，冷得很。华氏60度的气温，对我们这些热带儿女来说，已是“难顶”了。怕冷的女同学，晚餐后马上每人买一件羊毛外套，我们这些“英雄”，平时觉得累赘、多余的大衣、领带全派用场了，还得加一件羊毛外套。

　　香港是人的都市，无时无刻见到的都是人潮。人多，车更多，斑马线失去作用，变成行人集中的地方，集聚的人多了，冲过去。一两个人，像星加坡一样大摇大摆越马路，不撞死才怪。

2月27日（星期日）

　　香港旅游局印发的传单，“香港是购物天堂”这句口号最吸引人。不知是带的东西太少，还是受到口号的影响，同学们都尽力购买，似乎来到这里，不买就是损失。我也到中侨买了一些冬天用品：羊毛衣、围巾、卫生裤。

　　早上乘游览巴士游九龙和新界。冷天郊游，没有汗流浃背之苦。九龙半岛面积很小，绕一圈不过几小时。我们先到宋王台，然后经工厂林立的青山道、青山酒店至容龙别墅 —— 电影明星常来拍照的地方。最吸引人的，是勒马州边界，从山上遥望，大陆就在彼端，越过一条小河，就是大陆了。大家都想看得更清楚，结果是失望了，因为隔得太远了！

　　香港是广东人世界，锦田却有一个客人的邓家庄。城堡似的建筑里，尽是仅容二人并行的弄堂，纵横交错，恐怕有好几百个客人家庭居住在内。问他们什么籍贯，回答一律，都说是广东人，竟然无一人自认客家人，有趣得很。据说邓家庄有一规矩，凡是娶庄内女人，丈夫也要跟着姓邓，大概是“肥水不流外田”吧！

　　庄内不允许拍照，有人在门口把守，无钱莫进，进去参观要钱。

　　午餐在沙田画舫吃。“画舫”是水上餐厅，建在一艘船上。中国式建筑物，涂上鲜艳色彩，倒是很吸引人。进到里边，身价似乎提升很多；进厕所要小账，却使我们领略到“高贵”的代价。

　　进入船上餐厅走廊两旁，泊着许多小艇，两颊冻得通红的小孩，伸手向食客讨钱，有的还拿一支尾端绑上小布袋的竹竿，伸上来讨。香港贫富之分，就是这么明显！

2月28日（星期一）

　　九龙小，香港本岛更小。乘渡轮过香港，需时约20分钟。头等舱二角，二等舱一角；最近酝酿涨价，报上出现很多反对文章。香港街道狭窄，依山而建，上坡下坡，很不方便。渡轮上眺望香港，除了靠岸处有大建筑物建在平地上，大部分屋子都是建在半山腰。

　　香港最值得一游的地方是太平山。有缆车乘坐，也有公路，汽车可以直达山顶。今早的雾很浓，迷蒙一片，十多尺外的景物全蒙在雾中，似幻似真，有趣之极。晴朗的日子，可以在山上饱览港九景色。见到雾景，就失去这个机会。此之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匆匆忙忙在香港绕一圈，返回九龙，准备乘安庆轮到台湾，岂知得到的却是延迟启航通知。等了几个钟头，晚上10点多下船。人多，行李更多；见到乱糟糟一片，很不习惯。安庆轮已经不错了，三等舱有吊铺和编号，方便很多。我们的床位号码虽不相连，因空位多，仍可集中在一起，互相照应。

　　选择坐船到台湾，一方面是经济考量，另一方面也想体验船上生活。没料到会是这么乱七八糟，开行时间又没有固定，改了又改。原订下午5点启航，改到12点；午夜已到，依然没有开行迹象，不知又会改到什么时候。

3月1日（星期二）

　　船是凌晨3点半开行的，太疲倦了，竟然不知情。

　　早上7点就有工人摇铃唤醒，催吃早餐。吃的是粥，配咸蛋、炒花生、四块豆腐和咸菜。每桌8人，到齐就开。餐后和几位同学上甲板看海，无风无浪，平静得很，海面只见鱼鳞状波纹。船平稳行驶，阳光透过云层直洒下来，蔚成灿烂金光，几艘帆船在附近航行。

　　午餐11点吃，餐后又是上甲板看海。帆船不见了，海还是一样平静。天连水，水连天，再也分不出天和水。几只海燕在翱翔，矫健的小身体，剪刀般的尾巴和洁白的胸膛，不时在水面掠过。我想起《行船乐》这首歌，可是鼓不起劲来唱。

　　晚餐5点吃，餐后刚好赶得上看日落。太阳已经收敛光芒，不再刺眼了；金色的夕阳照在水面上，金光灿烂，像一大群金蛇在狂舞。太阳越来越靠近水面，终至变成椭圆形，已经有部分沉没在水里了，用蛋黄形容此刻的太阳，适当不过。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终至全部沉没，天色开始暗了。抬头一望，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出现了。

　　在船上认识了林神父。他是天主教鲍思高慈幼会司铎，台湾辅仁大学和中国文化学校教授。

　　林神父很健谈，知道我们第一次到台湾，很兴奋说：“很好，回到台湾看看。我走过许多国家，在许多地方做过事，就是喜欢回到自己的祖国。你们回去，见到好的可以宣扬，坏的不要传出去。”

　　我正想向他表明我们已经不是华侨，他却马不停蹄向我们介绍台湾风景，特别推荐台北的故宫博物院，说那是中国五千年文化的总汇，从香港专程搭飞机到台北参观故宫博物馆，也很值得。

　　“如果世人不分彼此，相亲相爱，世界就不会有纷争了，宗教就是朝这方面努力。”

　　——典型的宗教家乌托邦！

（五）美丽的宝岛 —— 台湾

3月2日（星期三）

　　早上11点抵达基隆外港。从窗口望出去，一艘美国战舰泊在港内，几个美国水兵正在洗刷。我上甲板眺望，林神父走过来，笑嘻嘻说：“第一次见到台湾，很兴奋，是不是？”

　　下午3点上岸，侨务委员会的吴天庥先生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星马旅台同学的代表也来了，大家亲切问好。抬头一望，墙壁上赫然挂着12个大字：“欢迎回到祖国，增强反攻力量！”以为是特地为我们挂的，大吃一惊，仔细看，才知道不是。

　　基隆是雨港，一年超过300天有雨，今天却阳光普照，热得很。吴先生和游览车的高小姐，都说天气也在欢迎我们。

　　我们乘游览公司的巴士，沿着麦克阿瑟公路向台北进发。这是高速公路，车速快慢都有限制，最慢每小时60公里，最快80公里。这条高速公路是纪念韩战时的美国将领麦克阿瑟的。

　　沿途见到的都是农家、稻田、小屋、小溪、连绵不断的苍翠青山，和星马截然不同。一小时的行程，高小姐不断介绍沿途风光，还为我们唱了好几首歌。

　　今晚住在新北投侨园，很舒服，就是自来水不很充足。

3月3日（星期四）

　　总觉得在台湾，标语太多了。显著和可以书写的地方，都写上各式各样标语，如：“复兴中华民族”、“反攻复国”等等，其中以“毋忘在莒”最多。路中，间杂可以见到吁请人民诚实申报所得税的红色布条。马路旁，很多指示空袭时逃难的路线和方向指标，使人产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

　　今早游览了台北附近的碧潭和乌来，都是景色绝佳的地方。碧潭名副其实，是一潭碧水，和岸上的危崖峭壁相映成趣。月明之夜泛舟碧潭，低唱夜曲，应当是饶有趣味的。可是我们都是来去匆匆的赶路客，时间不允许我们做这种高雅享受。

　　孙科先生在峭壁上题了“碧潭”两个大字。他是孙中山先生的孙子，不久前从美国回台短暂逗留，轰动一时。

　　下午拜会侨委会主席高信先生，他和徐教授是深交。高委员长以长者的和蔼可亲态度，和我们谈了许多。他强调指出，无论在人文、地理、经济等各方面，星、马、台都应当保持友好关系。短短15分钟谈话，他给我们介绍了台湾近年来的建设和发展，得益匪浅。

3月4日（星期五）

　　台湾肥料公司是国营生产单位，全台设有7个工厂和一家煤矿，设在台北的是第六厂，主要生产液氨和尿素。今早参观时，由副厂长白先生接见。他指出，第六厂是美国公司承建的，1960至1961年间，因产量未达标，美国政府赔偿了18万美元，另负责支付2/3建筑费。

　　该厂设备完善，组织严密，厉行科学管理制度。任何事，都先有计划、报告，经有关单位批准，然后按规定执行。目前该厂有员工2千余人，职员之中，大部分是大学毕业生。

　　白先生坦白承认，该厂几乎是替民营工厂训练技术工人。台肥是国营企业单位，薪金少，但是员工都经过严格训练；工作能力强，成了争取对象。该厂的对策是：训练后的员工，至少要服务2年，否则需赔6个月的训练费。这个对策还是消极了些，仍然不能避免员工外流，2年期一过，还是远走高飞。

　　在厂内逗留近2个钟头。临走前，白先生送我们到门口，指着办公楼说：“本来要起三层，美国顾问说二层已经足够。现在却因不够用，要另起一座。”美国人不了解亚洲，又得一明证。

　　午间参观大同制铜机械有限公司。该公司主要产品是电锅、电风扇、收音机、电视机、冰箱、冷气机等，品式繁多，电锅供应90%国内市场。在“创造利润，分享顾客”方针下，48年来，不断扩充资本，发行股票，广邀公众人士投资。对内设施劳资一体政策，3千多名员工，每人都握有股权。他们可以通过直接购买方式获得股票，但大部分是公司增资时，由公司配给，再从股息扣除的。股票也被利用来分配给那些对公司有贡献的员工，当作奖金。

　　该厂产品虽杂，由于技术、原料的缺乏，在电风扇、收音机、冷气机方面，仍得和日美合作。参观电风扇装配工场时，可以见到产品上印有“Licensed by Westinghouse”字样。

　　林神父推荐的故宫博物院在台北市郊，去年底落成开幕。古代宫殿式建筑物，配上宽广的门庭和梯阶，气派宏伟，历史气息浓郁，令人肃然起敬的同时，产生怀古之情。

　　展品很多，都是从商到清的古物古董；部分真品，复制品不少。特别珍贵的古董，绝大部分是复制品。馆内有专门向外国游客解说的导游小姐，宣扬古国文化。据说这里的展物每3个月更换一次，我们看的是第一批。这么换，要20年才能把全部古物展完。

　　晚上到北投溜达。虽然划分为新旧北投，但仅是一个小镇，几条街，不怎么热闹。阳明山产的桔子很便宜，又大又甜，每斤台币4元。

　　这里的天气相当热，但还是比星马凉快，我个人倒是喜欢香港的气温。

3月5日（星期六）

　　科学昌明的今天，电子计算机成了时代宠儿。它能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计算出准确的答案，被美国各大工厂企业、学校、研究所广泛利用。但在所谓“未发展国家”，电子计算机却是很新奇的一个“怪物”，除了政府部门能够拥有一二部，很多人连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人定胜天”还是“天定胜人”？不同立场的人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电子计算机在这方面提供了很好的答案：它是人创造出来，为人服务的，即使能够如常人一样储存资料，必要时取出来运用，而且速度比人快上几万倍，它仍然不能像人一样自己行动。人还是支配了它：存放资料进去，指示它怎么运作；一有差池，或者没有明确指示的时候，它还是不能自己决定怎么应付，怎么做。

　　在台湾大学，终于见到这个“怪物”：IBM1620 电子计算机。主管人员向我们做了示范表演，告诉它你的出生日期，不到15秒时间，就会准确告诉你当天是星期几，到今天为止，你活了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供给的资料错了，或者骗它说2月30日出世，它也会告诉你：错了！

　　它还会玩“井”字游戏，赢了你，还会幽默地说：“一个普通经理，会玩得比你好！”

　　台大是国立大学，学生近万名，分布在文、理、法、农、医六个学院，钱思亮博士长校。过去只颁发学士学位，近年增设28个研究院，还有3个在筹备中。研究生进行2年研究后，颁予硕士学位。侨生占1/5，近2千人；星马去的最多，近900人。

　　台大校园以杜鹃花闻名，三月天正是盛开时节。走入校园，但见一片花海，红的、水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竞相施展娇艳。听说每年这个时刻，许多人专程来这里看杜鹃。

　　今天和几位同学到师大访旧友。这次来，太过匆匆，没预先给他们通知。骤然见面，都很惊讶。他乡遇故知，兴奋得很。

3月6日（星期日）

　　电影“情人石”在星马上映的时候，很多人对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感到惊讶，有人甚至说那只是道具。今天到了野柳海滨，见了庐山真面目，才知道全是真的。在广阔的海边，几百个钟乳石和磨菇状的石头，石笋般林立，蔚为奇观，有些比人还高还大。大家都在这里抢镜头。

　　许多被海水侵蚀和风化而成的怪石，都被冠上名字或神话。如仙女鞋，传说是一位仙女做错了事，匆忙逃走，赶不及穿而遗留在这里的。那双鞋足足有5尺长，除非石头有生命会自己生长，不然，仙女一定是个巨人，才需要这么大的鞋子。

　　野柳之游，最值得回味的，是爬悬崖。爬上顶头，面对波涛汹涌的太平洋，披开胸襟迎立天风，心旷神怡，周遭景色尽收眼底。爬上去要费很大的劲，脚总是不听使唤，软绵绵的总想坐下来休息。但是望一望前面的人，只好鼓起劲，一步一步往上爬；气馁停下来，马上成了落伍者。爬山蕴藏无比深奥的人生哲理，胆怯、气馁、没有毅力，必然做不了事。

　　在野柳吃了一碗面，赶程到阳明山。今天是星期天，又是赏花季节，阳明山挤满了人。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见到的都是可爱的山峰，一个一个，连绵不断，不时有粉红色的樱花掠窗而过。

　　山上，公园设计得很别致，有弯弯曲曲的小径，也有小桥流水。遍地都是花，以杜鹃花开得最盛。今年天气早热，樱花开得最少，只见零零落落的几株。花都是粉红色的，很小，五瓣；一丛丛，一簇簇开在一起，远远望去，像一团团的火。不知日本的樱花，也是这么小么？

日月潭之夜

3月8日（星期二）

　　昨天启程到台中，在台中过了一夜，睡的是日式榻榻米，很不习惯。

　　下午从台北出发，抵达台中的时候，已是夕阳西照薄暮时分。晚餐后和几位同学到《南夜》歌厅听歌。11点回到旅社，黄捷彬、陈培德二位已经在旅社等候好久了。他们是我在培风的同学，毕业后到台湾深造。旅社地点相当偏僻，真亏他们能够找到。久别重逢，我们盘膝在榻榻米上谈了好一阵子。

　　今天的早餐吃山东口味：豆浆配烧饼油条，很是别致。店主是山东人，和他攀谈，问起在台湾做生意的情况，他说：“在台湾，只要肯做，一定不会饿死，只是税太多，太重。”

　　抬头一望，见催缴所得税和地税的红色布条，在寒冷的早晨随风摇幌。

　　上日月潭之前，顺道到中兴新村绕了一圈。这是台湾政府经常夸耀的模范村，省主席就住在村里。村内道路宽广整洁，屋子楼宇都是新建的，整齐美观。

　　一路驰骋，赶到日月潭，时间还早，先到文武庙逗留一会，才直上教师公会宿舍。日月潭是著名风景区，潭的北面像日，南面似月，故名。日月潭面积很大，周围约30公里，水深约20公尺。

　　人家说，要慢慢欣赏，细细领略，才可以体会日月潭之美。的确，乍眼一看，日月潭是个寻常湖泊，平淡得很，仔细欣赏，就能够领略它的韵味。今晚夜色朦胧，我爬上天台饱览湖光山色。迷茫月光下，日月潭像一个披上薄纱的娴静少女，三面被山包围。左边的山被薄雾遮住了，白茫茫一片却又若隐若现；右边的雾较少，可以见到一座座山峦严肃站着，捍卫日月潭。中间山脚下有灯光部分是毛家庄，毛家三位公主的热情和美艳，名闻天下。

　　潭水拍岸的声音不绝如缕，如诉如泣：朦胧的月，若隐若现的山峦，迷茫的雾……构成一幅意境深邃的山水画。远处有人拉二胡，可惜手法太差，咿咿呀呀，不成调。这个时候，拉一曲《浔阳月夜》，该是多么有诗意；或者拿出小提琴演奏马思聪的《思乡曲》，一定可以赚取游子的思乡情绪和热泪。

高雄四日

3月10日（星期四）

　　昨天乘汽艇游日月潭，在毛家庄穿上山地民族服装，花3台币和大公主的女儿拍照留念。中午动身下高雄，抵达时已是万家灯火，疲倦得很，人又不舒服，躺下来就睡着了，懒得写日记。

　　高雄是中国石油股份有限公司炼油厂所在地。中油垄断了全台石油市场，星马常见的蚬标、益梳、飞马等牌子，这里是见不到的。柴油（油屎）的价钱，仅比高级汽油便宜台币5角钱（折合叻币4分），货车、巴士、德士都用高级汽油，和星马不同。

　　参观炼油厂时，由赵工程师接待。除了例常的报告，他还谈到美援。他说：“目前，我们厂内没有驻厂的美国顾问，没有用美援，许多同仁，都是从甘肃玉门油田转过来的。从日本人手里接过来之后，大家胼手胝足把它办起来。早期美国因自身利益，不卖原油给我们，只好以高价向英、意石油公司购买；韩战后，美国立场有所改变，现在已经大量供应我们了。”

　　听这番话，无疑上了很有意义的一堂课，自力更生毕竟比依人篱下来得好。

　　台湾也有品质优良的高级原油，但产量太少，提炼的原油大部分从国外进口。该厂占地1千亩，员工3千多人，日产量4万5千桶。范围广员工多，俨然自成一个市镇；有员工宿舍，还设有小学、初中、高中，利便员工儿女求学。文凭是被政府承认的，高中毕业后，可以投考大学。

　　参观中油回来，旅馆内吵得很，打听之下，原来台中中兴大学应届毕业生环岛旅行到此。台湾政府一向鼓励学生组织旅行团，据说大学生毕业旅行，教育部津贴一半旅费，不知是否属实？他们一般上以一个星期时间环岛，我们订的3个星期，比他们多了二倍时间，充裕得很。

　　高小姐说本地旅行团都是很吵的，果然没错。时间已近午夜，还在高声谈笑，今晚不知闹到什么时候！

3月11日（星期五）

　　国民党退守台湾16年，无时无刻不准备动员反攻大陆，美其名曰“复兴中华民族”，对军官的培养以及士兵的训练不遗馀力。这里，每位男性最少服役3年，学生必须在暑假接受军事训练，以备一时之需。

　　在侨务委员会安排下，我们很幸运得到参观海陆空三军官校的机会。昨天参观了海军官校，今早和下午，又分别参观了陆军官校和空军官校。三校都设在高雄附近。

　　军校的训练，可以用“严谨”二字概括，受训人员都要遵守铁一般纪律。毕业后，除了颁给少尉军衔，还由教育部授予理学士学位。参观时，我们都得到很好招待，而且有机会接触到武器。很多人兴致勃勃举起沉重的步枪对着人瞄准，引导的军官马上制止，说兵士们都被告诫，平时绝对不可以拿枪指人，空枪也在禁止之列。无意之中，竟然犯了军人大忌！

　　在海军官校见到了星象仪。黑黝黝暗室里，星象仪把天上的星星投影在天花板上，讲解员用箭头指示哪一颗是北极星，哪一颗是北斗星、大熊星等等，都是平时抬头就可以见到的。辨认星位，是航海员必须具备的基本知识，在茫茫大海中，就从天上的星星辨认方向。

　　三军官校内，标语多是必然的。在陆军官校见到“努力完成革命”，对“革命”二字颇感困惑，于是问身旁长官。他先引用孙中山先生遗嘱上的“革命尚未成功”，然后说：“我们指的革命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辛亥革命，第二阶段是北伐时期的革命，第三阶段是目前正在进行的反共革命。”这么一解释，茅塞顿开。

　　晚上与同学游高雄，到爱河走了一趟。顾名思义，爱河是情人乐园，大概不是周末，情侣不多。

　　高雄比台北小，不例外地，很少见到私家车。公共汽车、德士和脚车满街都是。这里的大新百货公司很值得看，里边的自动楼梯，全台只此一架。百货公司楼高5层，堆满各式各样货品，有本地产的，也有泊来品，天台上还有一个儿童乐园。

3月12日（星期六）

　　本地旅行团“吵”的功夫，算是领教过了。中兴大学旅行团已经离开，新来一队不知哪间大学的，人数更多。清晨5点，已在盥洗间炒成一片。我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根本无法睡下去。出去一看：几十个人，男男女女，拿着牙刷和面巾挤在那里，争用水。争不到的在旁边催快，争到的又因太挤，埋怨着，搞得天翻地覆。和颜悦气请他们静一点，别扰人清梦，声音顿时少了很多；可是一转身，又开始吵了。吴先生被吵醒，出来大喊一声，谴责几句，才开始静下来。

　　经此一闹，睡意全消，干脆坐起来轮流唱双簧。“哪里是人”、“哪里像是大学生”都搬出来，对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或许知道错了吧！离开的时候，有人听见他们说“大学生哪里可以这样骂人！”这段小插曲，是旅途中精彩的一页。

　　垦丁公园是台湾最有原始气息的公园，是游客必到之处，许多北部见不到的热带植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只是要花一小时走一段颠簸不堪的崎岖石子路，浑身不爽。长途奔波，经这么一震荡，腰酸骨痛！热带植物是我们常见的，都大呼不值。

　　公园唯一特殊之处，是“野”得像原始森林。纵横交错的羊肠小径，加上奇形怪状的石洞、山洞、钟乳石，可怖又有趣。路口交叉处有指标，指示正确方向。出来的时候，一些同学恶作剧，把路标转向，后来者贸贸然跟着指标走，听到后面传来笑声，才知道被愚弄了。

　　从垦丁公园往南走20分钟，到最南端的鹅銮鼻灯塔。灯塔前面立有蒋介石石像，双手持剑，朝西而立。或是取其“西望大陆，不忘反攻”之意。军事据点，只许向内拍照，不准向外。

　　到垦丁公园之前，参观了台湾铝业有限公司。这是国营机构，主要产品是铝片、铝箔、铝挤型各种产品，除了供应内部军民所需，还有部分外销，原料大都从柔佛与沙捞越进口。该厂以分组竞赛提高员工工作兴趣的方法，颇值效尤。工场里，可以见到“我们的锅炉最清洁”、“我们的速度最快品质最好”等标语。这种方法，在参观过的工厂，还是第一家这么采用的。

　　今晚是在高雄的最后一晚，明天北上嘉义，后天上阿里山。在高雄住了4晚，大家有点厌倦了。

3月13日（星期日）

　　午夜0时31分地震。已经入睡的我被人声吵醒，戴上眼镜站起来，咦，不对，整座房子在摇幌，才意识到发生地震了。走出房门，外面乱成一片，大家都没有经验，只记得往空旷地方跑去，几位同学已经冲到楼梯口。同楼的房客，也朝楼梯口冲。每个人都失去主张，本能地随人潮走。

　　戴西瓜帽的吴先生适时走出来，大声喊道：“大家镇定，不要乱走！”其实地震已经停止，没必要往下冲，而且楼梯狭小，不挤伤才怪。

　　这个经历令我们很感新鲜和惊奇，一整天都在谈论，惊慌失措的同学，成了开玩笑对象。

　　看了晚报，才知道这次地震，震源在宜兰东面120公里，20公里深的海底，震幅500公里。根据世界地震记录的标准，属7.7级。台湾本土离震源远，仅受第4级，但已是近年最严重的地震了，所幸造成的灾难不大。

　　离开高雄前，到澄清湖逗留一阵。这是台湾南部最大的湖，最近改称此名。经过人工修葺，澄清湖更加显出它的妩媚，景色绝佳之处有亭子、塔等陪衬，游人饱览湖光山色之余，还可以享受典雅之情。澄清湖八景闻名遐迩，玩赏一整天也不嫌久，我们时间有限，只能在车里走马看花绕一圈，印象淡得很。八景的名称，还是高小姐在车上工告诉我们的：众乐馆、曲桥钓月、柳岸观莲、高丘望海、深树鸣禽、湖山佳气、虚亭揽胜、蓬岛涌金。

　　今晚宿嘉义，明天上阿里山。

阿里山之游

3月15日（星期二）

　　昨天上午9时，乘玉山森林局的火车上阿里山。正值赏樱花季节，游客如云，火车座位有限，要抢位。我们由旅行社办，每人收费150元台币（约合叻币12元），包括所有费用，便宜得很。旅行社的人很负责任，替我们霸位，却因此和人吵了起来，而且动了武。在你争我夺情况下，人的斯文往往被隐藏起来。

　　阿里山是著名风景区，地域跨越热、暖、温、寒四带，上得愈高，天气愈冷。怕冷的同学一路加衣，到达山顶，已是厚厚几层了。

　　火车沿着山，吃力往上爬。两旁尽是苍郁万顷的森林和苍翠的青山。介绍文上说，沿途可以见到热暖温寒四带森林，可惜我们对这些不感兴趣。

　　阿里山上正如一幅美丽的图画，漫山遍野是日本的吉野、九重种，莹洁如玉，红白相间，和阳明山见到的不同。我们由旅社小童引导，沿着崎岖山路，行约10分钟，到三代木。三代木又叫公孙木，第一代已经腐烂，横倒在地，约有1千年历史；在枯干上另一株空壳如洞的，是第二代，树龄约300年；第三代青葱挺立于第二代盘曲的老根上，约50年。

　　从三代木往前走，经香林国校，可以到高山博物馆，里边陈列了各种阿里山特产的飞禽走兽，昆虫蜂蝶，以及山地民族的古老装饰品，琳琅满目。

　　参观过博物馆，一行人向姐妹潭前进。走的是坡度很大的山路，虽有石阶可爬，仍是气喘不已。姐妹潭是富有罗曼蒂克的地方，相传有两位不满封建婚姻的山地姑娘，脱离家庭，行经这里，流连忘返之际，被两位行猎的山地青年窥见，因而造成两对情侣。潭的四周被群山包围，潭中建有八卦亭一个，山青水绿，景致应该很美，可惜去的时候，潭水干涸到底，完全显不出美。

　　带着疲惫的身体从姐妹潭回到旅社，刚好赶上吃晚饭时间。冷天，饭菜显得特别香喷，胃口特佳。吴先生拿出台产五加皮请客。冷天喝酒可以暖身，只是我们酒量有限，黄汤灌下，热肠滚滚，竟没勇气喝第二杯。

　　为了御寒，有人提议举行营火会，但是找不到适当场所，改在餐厅举行聚餐会。吴先生、高小姐都参加游戏，在愉快的欢乐中，寒意消失不少。但是就寝的时候，又觉得冷了。穿上寒衣，地下垫一层棉被，再盖一张在上面，才勉强度过寒冷的一夜。

　　今天清晨4点半，旅社的小孩就提灯唤醒我们，要赶在5点动身到祝山观日出。很多人眷恋暖绵绵的被窝，不想起身；有的说：“日出我看过很多次了，不要去了！”

　　吴先生马上接着说：“花钱上阿里山，为的就是看云海和日出，不去，算是白上！”

　　到底是本地人意见可贵，连自认在山上看过好多次日出的同学，也钻出被窝。阿里山天气本来就冷，清晨更甚。掀开棉被，整个人在发抖。有些同学睡裤也不脱，直接穿上卫生裤和长裤，上面穿了两件寒衣，外加大衣和围巾，隆重得很。

　　由旅社上祝山，需攀登约1小时山坡。黑暗中，借着暗淡的手电筒光芒，半摸索前进，情趣隽勇。花钱，可以搭吉普车上山，但没有人这么提议，都想领略清晨爬山的意趣。

　　祝山海拔近2500公尺，面对玉山连峰。望过去，玉山主峰白雪皑皑，银光闪耀。可是太阳似乎和我们开玩笑，羞答答躲在浓云里不肯出来。高小姐说：“云这么浓，日出是看不到了！”本来已经担心，听了更加失望，在山上聊聊起来。好几位同学已经跑进茶亭喝热咖啡了。

　　日出看不到，只好集中精神看云海。一片片薄纱似的白云，轻盈飘进山谷，迷浮虚悬于山腹。可是云少得可怜，和相片见到的实在差太远了。

　　“太阳出来了！”7点的时候，有人这么喊。一看，太阳果然冲破云层，金光灿烂出来了。光度很强，不能直视。好摄影的同学取出相机，许多人成了模特儿，以朝阳和树为背景，拍了好多。

　　回旅社吃过早餐，下山时间已到，匆忙收拾行李。本来要到神木走一趟，时间不允许，打消了。

　　慕名已久的阿里山，终于游过了。“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这首歌吸引了很多人，但在山上，一个山地人也没见到，难怪下山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有兴致唱了。

　　赏尽山川秀气之余，对阿里山的火车犹有余悸。火车是烧煤的，上山时，火车头在后面推，还不怎样，下山可就惨了。天气由冷到热，车厢里人又挤，闷得很。开窗换些新鲜空气，又要顾虑到煤屑的光顾。特别是过山洞忘了关窗，满厢都是呛人的煤烟，呼吸困难。这么一开一关，衣服弄得墨黑不说，洗头时，水也全是黑水！

回到了家

3月16日（星期三）

　　糖是台湾的主要产品，出口量占第一位。国营的台湾糖业股份有限公司在全省各地都有分厂，自己拥有专司运糖的铁道。台南、台中途上见到的一望无垠蔗田，都属台糖公司所拥有。由于不断研究和改良，目前甘蔗的含糖量都提高到标准的12%。榨糖后的渣滓可造纸，蒸发后的杂质则送到土地改良局当肥料，毫不浪费。

　　蔗渣过多，不易清除，台湾的糖厂，都是工作半年，休息半年的。参观新营糖厂的时候，该厂正好在昨晚2点钟开工。我们走马看花走一遍，就匆忙赶往台北。

　　途中，在彰化看了著名的彰化大佛。它建在八卦山顶峰，很远就可以见到巨大的坐佛，镇守着八卦山。佛像是空心的，里边有楼梯可以爬到顶头，可惜最高一层被封闭了，只能爬到半腰。不准往上爬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一对婚姻方面得不到父母同意的青年，在佛像的两只耳朵上分别吊死所致。想不到佛教圣地，也有这么哀艳动人的故事。

　　途径三义，在特产行购买一些纪念品。那里出产的樟木雕刻品很著名，木厢、佛像、黄梨、用具等等，都刻得惟妙惟肖，精致极了。后面有一工场，置身其间，嗅到的是浓郁的樟木香气，精神为之一振。本来不想下车，高小姐说里边有很大的金鱼，才鼓起劲下去。一看，原来是大鲤鱼，大呼上当。

　　过去十多天，整日奔波，游遍台湾中南部，睡的都是榻榻米，很不习惯。回到侨园，见到整洁的房间，收拾干净的床铺，加上热情的招待，真有回到家的感觉。吴先生听到我们这么说，很高兴回答说：“对，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不然，侨园是白设了！”

　　他又兴致勃勃谈起前注册主任谢哲声教授。他说，谢教授到台北，经常住在侨园。吴先生年纪已经很大了，陪我们南下北上，不显出疲惫，倒是我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受不了奔波之苦，迫不及待洗个温泉浴，钻入暖绵绵的被窝寻周公去！

重临彰化

3月17日（星期四）

　　由于地震，到花莲的公路崩溃了，正在赶修，去不得，行程要往后推了。后天如果修不好，就要取消，因为时间已经很迫促，节目已经排定，不能再等。

　　下午和几位负责人到公路局和铁路局，把徐教授托我们带到礼物送给钱副局长和段总工程师。他们都是徐教授的同事，这次我们来，徐教授早已写信通知，希望在可能范围内，协助我们。来到台湾，侨委会早已安排好行程，紧接着就是一连串节目的开始，无瑕及早访问他们，害得他们苦苦等待，以为我们不来了。

　　和许多台湾人一样，他们都很热情，慈祥地和我们交谈，关怀问起旅途是否愉快和徐教授的生活。钱副局长听我们说要到花莲去，马上替我们联络天祥住处，可是随后得到消息，公路还是没有修好，仍然行不得！

　　段总工程师替我们安排明天到彰化参观提铁路局的 CTC 控制系统。他不愧是学科学管理的人，短短半小时里，把一切事情搞得一清二楚，包括车票、联络、打电报、安排护送车、费用等等，还担心明早巴士赶不及上侨园接我们，特地吩咐北投火车局长明早6时，到侨园看能否准时出发，否则改乘7点火车到彰化。他办事有条有理，考虑周到，对部下态度和蔼可亲，给我们做了很好的典范。

　　回到侨园宣布，皆大欢喜，但立刻被一件不幸的消息震撼：同学来信，说徐教授因年龄关系，已经离开南大了！大家都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直向无底的深渊下堕。徐教授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年纪大些，但是精神饱满，从没请过假，对同学的关怀，无微不至。南大正需要用人，徐教授正好舒展才学，贡献南大之际，竟然因此离开，是造物者的安排吗？想到新学期开始，再也见不到徐教授熟悉的面孔，无数哀伤涌上心头。同学们都不说话，沉默着，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3月18日（星期五）

　　对段总工程师的安排和铁路局的殷情招待，感激不尽！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火车上度过，但没人感到疲倦，人情的温暖，使我们忘了奔波之苦。

　　台湾铁路极发达，虽然主要的干线只是从基隆到高雄一条，但是铁路的运用已经到了最高点。走在街上，不时可以听到火车的声音和“叮叮叮”关栅门的警号。这里火车管理得很好，座位舒服，开行次数多，学生乘火车上课，公务员乘火车上班，已是很平常的事了，火车已经成为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

　　为了发展旅游业，铁路局特别设计一种叫“观光号”列车专为游客服务。豪华的座位可以自由调节高低，车厢收拾干净，一尘不染，又有冷暖设备。加上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这里的人习惯称她们观光号小姐——的殷情服务，送茶、送报纸；开行时，还播放轻音乐调节情绪，置身其间，身心舒畅，完全是高级享受。只是价钱不便宜，要付出比普通票价高出二至三倍的票价。

　　为了应付日益繁忙的客货车运输要求，1957年，台湾省铁路局觉得将台南—彰化段142公里实施中央控制行车制（CTC）。在美国援助下，1960年正式使用；1964年初，又增加了追分—王田—彰化段。介绍书上说，中央控制行车制的优点，在于取消原有由各路段站长操纵之旧有机械式号志制度，改由调度员集中直接控制并处理行车调度。改革后，路线容量增加了40%，单轨区段每日行驶列车次数，由59列次增加到80列次以至90列次，缩短行车时分，提高平均速度，节省人力，确保安全等等。亚洲国家中，台湾以外，巴基斯坦和日本也采用这个制度。

　　中央控制所在彰化近郊八卦山上，大家都有点不明白，一问，才知道是为了预防空袭。战争，来到台湾，发觉战争气氛太浓了，触目皆是标语和防空洞，在在使人想到随时都有发生战争的可能。或许我们是太敏感了，但又不能不想到这方面。

　　当然，这只是中国的国共内战，但“内战”一旦爆发，就将是世界大战，那时，十八般武器都用上，涂炭生灵，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么长的一个内战，不知什么时候才休止？以史学家自称的曹聚仁先生说过，国共有过二次合作经验，一定可以重回到会议桌上来。但近年国际局势的演变，使这个希望越加遥遥无期了。同一种族，同一语文的国家，结果还是内战不休，反观星马，不禁使人感慨万千。无论如何，这个亚洲巨人的重归统一，对亚洲和世界和平，都会有莫大贡献。亚洲人，甚至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都在期待这么一天。

　　控制所所长张师洪先生是徐教授早期的学生，见到我们，兴奋地说：“我们都是徐教授的学生，是同学关系了！”

　　他是个很健谈、很可亲近的人，关怀地问起徐教授近况，说教授1916年开始教书，今年恰好半个世纪，桃李满天下，回去应该为他庆祝。我们不忍心扫他的兴，没把徐教授离开南大的消息告诉他。这样的事，会使多少人失望、悲愤啊！

　　坐观光火车回到台北，正是华灯初上时刻。天飘着细细雨丝，寒风凛冽，冷得很。

花莲行

3月19日（星期六）

　　来花莲，走的是苏花公路——台湾最难走的三段公路之一。依山而开，一边临太平洋。公路就像一条玉带，穿越于崇山峻岭之间，车行其上，如天马行空。望下去，万丈悬崖之底，是碧波万顷的太平洋，掉下去恐怕连尸首也不易找到。司机的技术炉火纯青，不把它当一回事，很安全地把我们载到花莲。胆小的团员，却连坐在车窗边位置的勇气也没有。据说这条公路从未发生过事故。很多车祸，都是在平坦的路上发生的；路难走，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危险必然减少。道理是很明显的。

　　苏花公路景色绝佳的地方，如清水断崖，成了摄影家猎取镜头的地方。我们忙着赶路，不能停下来欣赏。这是单线公路，每天对开两次，中途互换，赶不上时间，就要等下一班了，所以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走完。

　　花莲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濒海。到这里的人，绝大部分是要体验苏花公路的惊险和走东西横贯公路。听说很多人花钱搭飞机到花莲，再坐公路局的巴士，经苏花公路回台北。冒险精神，可钦可配。

　　天一直飘着毛毛雨，寒风刺骨。刚才看山地姑娘表演时，一直打哆索。在一块挂着“天祥歌舞研究班”的简陋舞台上，终于看到一些穿着山地民族服装的姑娘出来唱歌跳舞。本地人说，有些根本不是山地人，假冒的！有一位唱“不了情”，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调子完全不对；唱不起，干脆低八度。时髦和流行之风吹入山间，可喜？可悲？

3月20日（星期日）

　　时间关系，行程缩短一天。走横贯公路至天祥，逗留一会，又循原路回太鲁阁，经苏花公路回台北。昨晚下雨，苏花公路崩了一小段，结果在东澳等了二个钟头路才修好——幸亏好了，不然今晚要在东澳过夜。

　　由退伍军人负责开辟的横贯公路，是台湾近十年伟大工程之一。高山石硬，不适合使用机械，全由人工一寸一寸开辟而成。险恶地方山峦嶙峋，根本无法立足，须从峰顶吊下来，在半山开凿。许多三面巉石，一面临谷，活像张大的猛虎巨口的半隧道，都是用这种方法开凿的。外国人估计，开这样的一条公路，要10年时间，可是退伍军人秉承詹天佑精神，只用3年8个月，就完全建好，再一次体现了中国人的无比魄力。这样的奇迹，在中国近代史上，已经不是新闻了！

　　东西横贯公路全长300余公里，主线从台中东势至太鲁阁，衔接苏花公路。另有南北两支线，南支线由大禹岭至雾社，北支线由梨山至宜港。公路横跨海拔超过3千公尺的中央山脉，曲折蜿蜒于恶山峭壁之上，迴环盘绕于阴涧深渊之旁，沿途景色雄奇挺拔，幽雅秀丽，兼而有之；风景优美地方，都被文人雅士冠以形容词。

　　我们从太鲁阁驱车直进，行约5分钟，到“怒瀑长春”的长春祠。广阔河床上，水干见底。瀑布也者，只是一股小水流自长春祠流入河床。最近台湾缺水，见不到瀑布飞溅之景，可憾！

　　从长春祠往前走，到燕子口。曲折的公路右边峭壁上，洞穴点点，是燕子的巢穴。盼望母亲归来的乳燕，伸出黄嘴等待。三两燕子在附近飞绕，天涯游子目睹此景，思亲之情油然而生。

　　经过一连串隧道和半隧道，可至靳珩桥。靳珩是殉职的工程师，桥附近立有纪念铜像，还有钱穆博士撰写的纪念文。为开此路，殉职员工多达千余人，可见工程之艰巨。长春祠内，供奉有殉职员工灵位，北支线也有一亭，祀有全体殉职员工名单。为了把现代文明带入深山穷谷，发掘大自然蕴藏的丰富宝藏，他们贡献了可贵的生命，功绩永在，与山长青，与水长绿！

　　过靳珩桥，经两旁尽是直升云霄的绝壁，只剩一纸空隙，隐约露出一曲青天的虎口线天，和无数弯曲的九曲回廊，天祥已经在望。天祥设有招待所，兴致所至，可以在这里过夜。还有售卖纪念品商店，很多人还在纪念品上刻字留念。

　　归途中，在长春祠又停留一些时间。我们几个人跑下河床，以大理石铺了“南大工管”四字，算是留下纪念物。他日重临，目睹此字，忆起今日同欢共乐之景，该是很有意义的。可惜字太小了，不很醒目。

　　游过花莲和横贯公路，台湾的旅行，算是结束了。快到台北，吴先生、高小姐、团长都讲了话。时间过得太快了，过去三个星期，彼此融洽地在一起欢乐，赏玩湖光山色，云霞花树，并不觉得时光流逝，现在才意味分离就在眼前了，心中萌起一股淡淡的哀愁。高小姐拿起麦克风，说：“过去我一向不承认年纪比你们小，在这个时候，我很坦率地说：我比你们都小！”

　　这样的话，平时必会引起哗然大笑，但此刻，心情沉重得很，没有人有这种兴致了。

离情别绪

3月21日（星期一）

　　下午，忽然接到高小姐的电话，说离开那天，她不能到码头送我们了，明天她要陪一组本地旅行团到南部，公司没有适当的小姐，非她去不行。过去十多天的共同游乐，使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深厚的感情经已发芽、茁长。本想在离台最后一刻互道珍重，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大家都有一点怅惘……

　　高小姐特地赶上侨园，说是给我们道别。一群人围坐在花厅里，角头的一盏灯，散发出柔和的暗淡光芒。在半明半暗灯光下，谁都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坐着；空气沉闷得很，有些同学用手撑着额，一直低着头，是沉思？是流泪？

　　“唱高小姐教我们的歌吧！”有人这么提议。

　　于是，唱过的歌又一首一首重唱；它撩起对过逝去日子的回忆。在那段黄金似的日子里，青春和友谊的花朵散发出诱人的芬芳，使我们活得更有劲，更富有青春活力！

　　高小姐用带着哽咽的声音，独唱一曲《意难忘》。游览车上，她不止一次唱过了，但从来没有感觉到它是那么亲切，那么有感染力，那么使人难以忘怀……

　　“想念你，想念你的，我爱唱的那一首歌……”

　　感人肺腑的旋律，在寂静的夜空回旋、荡漾……

　　分离时刻终于到来了。一本全体团员签名的旅行特刊递过高小姐手里，它标志着我们纯洁的友谊，代表着我们对黄金日子的记录。

　　“想念你们的时候，我会打开它；到长春祠，一定去看你们砌的字。”高小姐说。

　　在《友谊万岁》歌声中，一群人伴着高小姐步行到车站。在微微寒意的夜晚，离情别绪，倍觉凄凉和伤感。这份友情，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3月22日（星期二）

　　来到台湾，侨务委员会给我们的帮忙很多：安排行程、联络、负责台北的膳宿外，还委派吴天庥先生陪团。今晚，又假侨委会大厅设宴招待我们，说是送行，一方面也听取我们三个星期来对台湾的印象。高委员长、副委员长、第一、二、三处处长、秘书等都出席了。宾主融洽交谈。喝的是台产的道地绍兴酒，是顶好的了，味道香醇，不会喝酒的同学，也喝了一些。

　　很多人说了话。席间，提到南洋大学，副委员长很兴奋地说：“到星加坡，别的地方可以不去，南洋大学非去不可。那是海外华侨集资创办的唯一中文大学，是华人的光荣，代表着中文教育在海外的发展。”

　　对他们的恭维，除了好好学习，还有什么可以回应的？

　　中央广播电台、华侨通讯社都派记者来访问录音。想不到来了这里，成了新闻人物！

3月23日（星期三）

　　好像昨天才到台湾，离别又在眼前了。今天是我们在台湾最后一天，明早就要回香港。此后，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临宝岛，拜访名山胜水，重温旧梦？

　　要离开了，感情特别重。花园里的桂花、山茶花、杜鹃花、玫瑰花，都开得那么鲜艳，那么生机活现；远处山峦青翠可爱，春天气息布满空间，微湿的空气，夹着花草芬香与泥土气息，沁人心房，使人心旷神怡，像生活在世外桃源。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萌生一股莫名惆怅。

　　下午参加公路局钱副局长的茶会后，抽空到台大找几位老同学。细雨霏霏，微寒。进入校园，杜鹃花在雨中抖擞；行人都穿上寒衣，只有我们这些热带儿女，只着一件大衣。

　　台大宿舍较差，比我们的宿舍还小，住了8个人，挤得不得了。厕所是公用的，难怪很多享受惯的侨生不喜欢住宿舍。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确是幸福多了。这里的费用低，只等于南大的1/3，每个月叻币100元，已经是小富翁了。一些侨生不自爱，花天酒地惹事，成了问题青年，读好多年没有能够毕业，还美其名曰“留恋宝岛”。一般上，侨生给本地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这里的学习生活也是很紧张的。念理、商，英文基础要相当好。侨生有特权，比较容易进来，本省人则难矣。规定严，要求高，竞争的人又多，能够考上的本省人，都是顶尖人物。听说为了搞好英文，本省人背字典很常见，可见刻苦程度！大学毕业后，可以申请奖学金出国。根据过去现象，台湾学生出外深造，大部分留在外国，回来的比例很小。不知台湾政府在避免人才外流方面，做了什么补救工作？

　　和同学到衡阳街买几本翻印书，又到中华商场买纪念品，匆匆赶上侨园，加穿寒衣。英雄是不容易当的！

　　晚间，中三组在峨嵋餐厅设宴招待。既是欢迎，也是送别，饶有意义。吃的是以辣出名的川菜，但是与我们惯吃的辣度相比，差远了。

挥别

3月24日（星期四）

　　别了，台湾，美丽的宝岛，怀念的朋友！三个星期就像眨眼般快，游山玩水，参观访问，时间在欢乐中过去。我们又吸收了几橱书的知识，扩大了视野，了解更多事，知道更多东西。我们已经上了难忘而有意义的一课。但愿今后能有机会，再在这块美好的土地上，重叙旧情！

　　船是近10点钟开的。在二号码头等了4个钟头，9点上船，安顿好行李到餐厅吃饭，已经感觉到船在蠕动了。我用最快速度吃完，跑到甲板上多看台湾几眼。黝黑海面上，只有船上的讯号灯在闪烁，岸上的灯光已经很模糊了。心里忽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想到人生的变幻无常，相逢聚会，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短暂的人生过程中，能有一二知己，死而无憾。

　　一出内港，船颠簸得很厉害，寒风刺骨。走进船舱，同学们都在这里谈天。吃着吴先生给我们买的糖果，话题自然转到他身上。的确，他对我们太好了，像一位慈祥的前辈关怀我们，指导我们，照顾我们。今天下午他有个重要会议必须出席，仍然抽空给我们送行；时间不允许他逗留太久，没等我们下船，就先走了。和每个团员握别的时候，他的眼眶全红了。这代表着他对我们深切的爱戴与怀念，比千言万语更有感染力，更能表达心意。

　　陪我们到码头的游览车小姐姓吴，她的歌也唱得很“棒”——台湾人对“好”的形容。有些同学说，如果是高小姐来送，情绪又不同了。

3月25日（星期五）

　　这个时候，正好凝聚三个星期来对台湾的印象。

　　16年来，台湾政府在国民教育方面，是相当成功的。马路上，已经不容易看到纸屑果皮，它们都被抛入路旁的垃圾桶里。等待公共汽车的人群，都很有秩序排队，没有争先恐后现象。不像香港，巴士未来，很规矩排队，上车时却你争我夺。据说台湾也有争夺现象，但我没见过。此外，戏院里，正片上演前放映《三民主义》，没有人不立正，也可以见出国民教育的成功。

　　台湾政府16年来另一个值得夸耀的成就，是土地改革。这是故陈诚副总统的功劳。土地改革的重要意义，在于实施“耕者有其田，达致农有农耕农享”，“本着公平合理原则，采取和平渐进方式”达到目标。所有可以耕种土地都被测量、分级、分等、分类、分性质，由政府以分期付款方式售予农民。改革后，自耕地由原来的67%增加到90%，佃耕地由43%递减至10%。台大校园设有一农业展览馆，专门介绍土地改革成就。

　　通过台湾政府的努力和人民的刻苦，已经能够在经济上独立，不再需要美援了。这是高委员长告诉我们的。接受美援的国家地区不止台湾一个，但能够做到不要美援的例子，却是少见。从我们访问的工厂负责人口中，可以见到他们都努力摆脱外国“顾问”的束缚，以“自己能做”为荣。这是可喜的现象，至少可以向世人表明：没有西方人的资助，亚洲还是能够自力更生的！

　　近年来，星马积极推广旅游业，旅行社如雨后春笋般成立。但和台湾比起来，又差得远了！台湾旅行风气之盛，令人叹为观止。不仅年轻人，连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组团环岛旅行。据我们了解，单在台北一地，就有30多家旅行社，大部分备有设备齐全，座位舒服的游览车。播音机、冰箱等应有尽有，还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小姐负责介绍沿途景色，气氛沉闷的时候，还会唱歌鼓起情绪，使游客在游山玩水之余，得到身心的享受。政府的推动、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景色秀丽、气候宜人等因素，促使台湾旅游业兴旺。大城市里，咖啡厅和声色犬马类娱乐所林立，可以说是旅游业的副产品。

　　“不自由，毋宁死。”台湾又称“自由中国”。来到台湾，对“自由”的尺度，我曾仔细观察。别的不懂，在舆论方面，确是相当开放和自由的。打开报纸，经常可以见到抨击美国亚洲政策的社论和文章。比较明显的是指美国政策不够“硬”、不支持反攻、承认外蒙古、与中共代表在华沙会谈等等，认为有损“中美友好”。离台前一天，在报上见到一封读者来函质疑此次国民大会的开销，结束的时候，还幽默地说：“如果行政部门还有能力追究的话，最好调查一下。”这个时代，能够说真心话，毕竟是可贵的。

　　这次我们到台湾，侨委会安排了很多参观工厂和基础建设的行程，使我们有机会了解台湾现状。石门水库、横贯公路是比较显著的建设成就；许多大工厂，也在原有基础上逢勃发展。人民的国家观念强烈，特别是军人，提到有关国家的事件和言论，都义愤填膺。有一次，和游览公司经理讨价还价时，我们提到“取价不合理，对国家不利”，他马上制止说：“别提国家，我的国家观念很重，不能忍受！”过后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是退伍军人！

　　尽管如此，日本的阴影仍然出现在台湾，那是因为台湾曾经一度沦为日本殖民地的缘故。许多旅社使用日式榻榻米，门口挂着长方形小旗；席地而坐的日式饭店依然可见，也有部分少数民族至今还使用日语。这一切，当作外国风味，吸引外人是可以的，不可以走入极端。

　　三周里南北奔波，来去匆匆，所能得到的确实有限，倒是台湾山川秀丽，令人缅怀不已。

（六）港澳纪行

3月26日（星期六）

　　吃过早餐，7点未到，鲤鱼门已经在望，但一直等到9点才准上岸。下榻处仍然是九龙新雅旅店。

　　香港仍然是第一次见到的香港，还是那么嘈杂，只是气温提高到22度，没那么冷了。进入房间，先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个舒舒服服的午觉，补偿一个月来的疲劳！

　　晚间，和友人到附近南华戏院看《游击小英雄》。买了票，经过普庆，才知道国粤影星为劳工子弟筹募义款的游艺会正在演出。失之交臂，感喟不已。

3月28日（星期一）

　　昨天和部分团员自费到澳门走了一趟，坐的是最近开始川行的水翼船。这种船适合于内陆河，速度很快，走的时候，左右两翼伸出翅膀似的薄铁片，方便滑翔。省时，可是摇晃得很厉害，容易晕船的人，还是不坐为妙。

　　澳门是一个很有趣的葡萄牙殖民地，面积比香港小，只有8方里。步出海关，抬头一望，屋顶上万旗飘扬。挂五星红旗的，是亲共的商店、社团、学校；亲台的，挂青天白日旗。阵线分明，绝不混淆。像这样自由的地方，恐怕找不到第二处。香港没有明文规定不准挂两岸旗帜，但这么公然挂，倒是少见。

　　在澳门，最值得记载的是看到澳、中边界；九龙勒马坡也可以见到深圳，但距离太远，只能远眺，见到一个轮廓。澳门关口地方，两地相隔只有100码，可以清楚见到穿着赤褚色的中共边防军在站岗；提起脚跟望过去，可以见到一颗很大的红星和标语。路的中央就是交界处，跨过去，虽然说的语言同样是粤语和华语，但是已经是另一种币值，政治体系完全不同的地方了，“国境”的意义就在这里。澳门开埠百年纪念，葡萄牙政府有意在此建一座牌楼庆祝，在中国暗示反对之后，立即取消了。

　　到青州，看得更清楚了。只隔着一条小河，对岸的边防军、草地、篱笆，就在眼前，这里不许拍照。这个地方，只有飞鸟才能够飞越这种人为的边界。

　　澳门是闻名的东方蒙地卡罗，赌方面的玩意应有尽有，最吸引我们的，是赛狗。地点在逸园，设备和马场一样，都是现代化的，计分、派彩都用灯光展示。狗是特别训练的，平时吃的是兔肉，比赛时，由一只电动兔子跑在前面，赛狗在后面追，追得最快的自然是第一。畜牲毕竟是畜牲，不会怀疑总是追不到、吃不到的兔子是假的。

　　在赛狗场逗留3个钟头，每人花了5元港币，结果一分钱没赢。从赌博可以见出人心，一共有3种方式：Place，Win 和 Focus，买第一种方式，要跑出首二、三名才有奖金可拿；第二种，只有跑出第一名才有奖金；第三种最难，要同时买2只狗，这2只狗要跑出首二名，才有奖金。根据或然率，第一种方式最大，第二种次之，第三种最小。可是告示牌上，下注最多、买最大的，往往是 Focus，每场都超过5万张。无他，只因为难中，派彩最高！

　　赛狗每星期举行一次，许多香港人到澳门，为的就是赌狗。轮船公司为了照顾这一群赌徒，星期天晚上特设一班回香港的班次，凌晨4点启航，到香港早上7点，赶得及上班。我们就是坐这一趟船回香港。子夜未到就上船了，见到许多人已经比我们先到，蒙着头睡大觉，大概是早输光了。

　　澳门名胜不少，孙中山先生纪念馆、连理枝、大三巴、葡萄牙式教堂等，都留下我们的足迹。

　　下午，每人花8元港币，到永华电影制片厂看拍片。

　　电影是集体合作的结晶品，幕后工作者的功绩绝不少于演员。可是很多人忽略了幕后英雄，一味盲目追求“明星”，形成明星热，无知少女为此跌入深渊而懊悔终身。这样的事已经不是新闻，却仍然有无数人自愿投入陷阱，发明星梦。人到底聪明，还是愚蠢？

　　参观的时候，ⅩⅩ公司的女性“大明星”正在拍一幕河边洗衣的戏。布景、灯光、道具都准备好了，扮村姑的姑娘们也都准备妥当，导演、摄影师、场记全站在岗位上，就等这位大明星。只见她拿着镜子前顾后盼，时而拉拉衣角，时而整理头发，一切满意后才扭着屁股走上前。摄影师马上抛过软尺测量距离。测过光，原以为可以开始拍了，屏息以待。但见“明星”玉手一招，马上，一个娘姨拿着两面镜子上前。“明星”拿过镜子照头发，又照衣服。她忽然像发现新大陆，指着团里带相机的同学说：“嘿，现在不要拍，等我拍戏时才来！”

　　原来，她是怕拍出来的“花容”，会因化妆没有完全好而受损呢！

　　好容易听到导演喊一声“开麦拉！”摄影机开动了，录音机传出悦耳的“山歌”。只见我们的“大明星”跟着录音机唱起来，怕沾到水似的，用一双“玉手”的指尖在河里“洗衣”。“大明星”的“多情眼睛”流波一转，向右瞟了一眼——大概看到才子了——之后，导演喊“卡”，这幕戏就算拍完了。

　　看到“大明星”了，“电影皇帝”的威严也领教过了，但花了8块钱，都心疼不已。我想起已故名指挥家托斯卡尼在一次演奏会上，对一位自诩“歌唱明星”的女高音说的话：

　　“明星在天上，人间是没有的！”

　　电影是八大艺术之一，到了某些人手里，成了商品。票房纪录再高，有多么多观众，也只能证明时代的悲哀。如果这些人能够用严肃一点态度对待第八艺术，绝不会闹出冒牌“山歌”得到最佳音乐奖的天大笑话。

　　——写至此，唏嘘不已。

3月29日（星期二）

　　香港是广东人的天下，不懂广东话的人，是“行不得”的，华语在这里简直使不得。初始颇觉得奇怪，打听之下，才知道学校都以粤语教学。难怪台湾侨委会把香港侨生列为华语讲得最差的一群。

　　在梁小姐协助与安排下，部分同学今天参观了寿如行有限公司、立信塑胶厂和鼎大铝制品厂。我没参加，有时间慢慢观察这里的情况。我们住的旅馆坐落于弥敦道，靠近北角，是全九龙最长、最繁华的街道，也是商业中枢，行人攘往熙来如过江之鲫。港九的建筑物都很高，单是卖中国货的中桥百货公司，就有6层楼。高楼大厦节次鳞比，地方小，除了向天发展，别无他法。太阳被遮住了，弥敦道上，难得晒到太阳。

　　在星马住久了，来这里一定不习惯。出门就是大衣领带，否则给人看轻，连看门的人也不会请你进去。街上行人，男的西装笔挺，女的荣华富贵，似乎都是腰缠万贯的上流社会人物。有谁想到豪华衣着下面，会有多少辛酸的故事！

　　阶级之分在这里几乎是登峰造极了。在所谓“大排档”——即街边摊位——上，绝对不会见到穿笔挺西装的人在吃饭。到大排档吃饭的，都是衣着简陋，或者只穿一件羊毛背心的所谓“劳苦阶级”。

　　饭店也分得一清二楚。中午时分我们到一家小规模饭店叫了几样菜，立刻吸引邻座的目光。一看，原来他们都是叫一块钱一碟的叉烧饭、烧鹅饭，像我们一样叫菜的，绝无仅有，何况我们都打起领带，披上大衣。结账时给了一些小费，堂倌打躬作揖送我们出门口。大概这样的顾客，还是头一遭吧！

　　香港是自由都市，左右派势力都可以自由发展；只要不骂英皇，怎样的口号都可以喊、可以写。书摊上，印着“杀朱拔毛”或“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口号的书籍触目皆是。人民日报和星岛晚报并排而卖，抛下一角钱，左右派报纸任你选。但是这样的情况只在路旁档口出现，大书店却是阵线分明。戏院也是这样，放映大陆或左派公司影片的戏院，绝对不会放映台湾片。像星加坡戏院一样，今天刘三姐，明天养鸭人家的情况，肯定不会出现。

　　有时间慢慢观察香港人，了解香港社会情况，是很有意思的。可惜我们来去匆匆，所能得到的只是浮光掠影，少得很。

（七）留在记忆里

3月30日（星期三）

　　第一站是金边，最后一站也是金边。告别九龙启德机场，经4小时飞行，抵达金边，已是当地时间下午4时。

　　第4次回到金边，还是那么使人感到亲切。气候比香港热得多，比天气还热的，是这里的人情。一个半月前初临的情景历历在目，阔别了一段时间，金边，您好！今晚，我们只是过客，明天就要带着您给我们的热情和友谊飞回住的地方。这次旅行访问，加强了我们对您的认识，体验到自由、和平、中立的可贵，使我们更加热爱它们。我们保证把您的自由和幸福，报告给所有人，一起为您祝福，为您赞美！

　　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到第二首都——南方的西哈努克港参观。这是柬埔寨人民争取经济独立，发展对外贸易的一项重大建设成就，使柬埔寨人民有了第一个自己的现代化海港。对一个小国来说，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西哈努克港另一名称叫狮子城，与星加坡的别称一样。狮子代表勇敢、坚毅、逢勃生气和不屈不挠的崇高品质，体现柬埔寨人民高昂的斗争意志和建国决心。这次没有机会，坚信以后还会重临。那时，让我们再亲切问好吧！

　　晚间，到旅馆附近购买纪念品后，想买个越南少女的洋娃娃。可是走遍金边，商店都关门了。于是和老陈二人合乘三轮车，对夜的金边做一次巡礼。皇宫、独立广场、纪念碑、湄公河……再度展现在我们眼前，勾起过去的美好回忆。河上咖啡座的迷人情调仿佛重现，可惜太夜了，不然，可以到那里捡回失落的回忆……

3月31日（星期四）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金边。从窗口望下去，柬埔寨的影子逐渐模糊。我对着曾经流连几天的大地，默默说：“再见了，可爱、和平的柬埔寨！”

　　越往南飞，离家乡越近，心里萌起莫名惆怅。一个半月时间，去了、走了几千里路，踏过5个国家和地区的土地，拜访名山胜水、繁华的都市、美丽的乡镇，如今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有人在泰国就患上思乡病，想家、想母亲……但这个时刻，每个人都希望飞机飞慢一些，多享受一些集体生活的乐趣，沉浴在集体的、欢腾的海洋里……

　　飞机开始低飞了，熟悉、可爱、亲切的祖国海岸线出现了。祖国，您好！我们多么迫切想把一个半月的所知所得，毫无保留告诉您，让您和我们一起欢乐啊！

　　步出机门，走下梯阶，宽广、舒适的巴士，把我们载到检查室。走过这么多地方，还是家乡机场的服务最好。没有出过国门，不知道祖国的可贵，如今，我们是深切感受到了！直到现在我们才了解，为什么钢琴诗人萧邦死的时候，要故乡泥土陪葬的深厚感情！在祖国芬芳土地上，我们要让青春更加美丽，把青春献给祖国！

　　欢乐、难忘的日子结束了，没有人可以令时光倒流，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吧！它将永远成为人生旅途中最珍贵、最辉煌的一页：我们的胸襟扩大了，我们的朋友增多了，我们的感情更加巩固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收获，都是回忆的资料，都是享用不尽的快乐泉源……

（写于1966年7月，云南园；重修于2015年8月，西澳珀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