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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语 堂 告 洋 状

── 柯 南 ──
(原载《知识天地》1976 合订本)


《林语堂与南大》〈〈〈

·遣散费三十二万元

  4月6日下午三时,南大“全权代表团”在总商会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后,立刻到南大校长室与林语堂及各教授见面,办理发给遣散费手续,遣散费总数共达三十万五千二百零三元,连同四月份薪金,总数高达三十二万四千余元。

  林语堂及各教授所得的遣散费,是按照聘约所规定年限的薪额一半,外加归返原地川资预算。林语堂的聘约为五年,即领二年半薪金,他的遣散费计二十一个月薪(四月份不计)六万三千元,外加川资九千二百四十一元五角,共七万二千余元。

  另外文学院院长熊式一,理工学院院长胡博渊,行政秘书黎明,校长秘书林太乙,校外部主任黎东方,建筑工程主任杨介眉及其夫人施惠兰,文学院教授查理士达夫,讲师王佐及其夫人图书馆管理员陈秀锦等,都是三年聘约。杨介眉夫妇领得四万余元,王佐夫妇原居马六甲,其后赴美求学。但其遣散费也与外地来星者同等待遇,而且得到回美盘缠四千余元,共领得三万余元。担任校长秘书的林太乙,据校长所提的概算案是月薪六百元,后来以月薪八百元计算。

·林语堂手上的皇牌

  从遣散费的庞大数目看来,当时人们都说林语堂分明是在敲竹杠。而陈六使也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概,这笔遣散费全部由他个人献出,而不影响南大基金。

  只怪当初陈六使没有带眼识人,把林语堂的人格看得太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所以为示敬重起见,一聘请就是五年,并与林语堂订了片面协约,以私函应允在1955年底筹足基金二千万元,同时又表明不干涉学校行政。因此林语堂就凭着聘书和私函作为敲竹杠的王牌。在2月19日的谈判时,林语堂便公然出示这些“证件”作为要胁。

  林语堂因为手上握有这张王牌,所以在事件还未弄僵以前,他已聘定马绍尔为其代表律师,准备诉诸法律。马绍尔体验华人创办南大的苦心,不依法律从事,转而愿充和事佬,劝解双方的争执。当陈六使与林语堂反目时,并未考虑到连嬴洲代表他与林语堂所订的聘约,等到事态恶化,把证件拿给法律顾问请教时,才自知理亏,据律师说:“照这一纸聘约,老兄就得于1954年底交足一千万元在林语堂手上,他要办第一流大学也罢,办第九流大学也吧,老兄和执委会甚至全民是无法过问的。”林语堂就抓住陈六使的这个弱点,大大地捞了一笔。

  由林语堂所掀起的这场南大预算案风波,就在一纸支票的收付间宣告结束。南大又排除了一次阻碍,继续向前发展,建校工作照旧进行,除了设立遴聘委员会负责聘请教职人员,还准备先行开办进修班。

·“林语堂糟塌了自己”

  林语堂与南大执委会的纠纷,不但在星马受到各方的关注,远自美国也传来同情南大执委会的呼声。美国纽约市的华文联合日报在4月11日以《林语堂糟塌了自己》为题,直指南大这场不幸的风波是林语堂一手搞出来的,辞职后又索遣散费近十万元,丢尽知识界的脸。联合日报、中美周报、纽约中美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吴敬敷,在4月8日闻悉林语堂辞职消息,便拍电报向南大致贺说:“塞翁夫马,安知非福,公等坚毅卓绝,当必更加奋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南大前途,一定光明。”吴敬敷并由花旗银行电汇千元捐助南大基金。

  联合日报该篇社论人正词严,立论中肯。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这里特将其全文录下;林语堂以“幽默大师”出任南洋大学校长,人们都认为是小丑扮演青衣,未必适合个性,但暗里却为林氏庆幸,默祝他抓住这个机会,真正走上学术之路,为中国文化有所致力,庶免忙碌一生,只是以中国“家丑”,博洋人一笑而已,谁想到他于去年九月底抵新加坡就任,不满一个月即与出钱出力筹办南大的校董会发生摩擦,继且公开冲突,闹得满城风雨,学校尚未开课,即于四月初正式辞职,并索得遣散费十万元,这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

  林氏与校董会的摩擦,据星洲各报的报导,系起因于建筑校舍的争执,决裂于预算案相持不下,林氏认为校长是学校最高当局,可以独自决定一切,校董会只是负责筹款而已,学校需要多少款,就得筹多少款,校董会则认为有些事情,不能不过问,学校经费不特需要用得合理,而且要酌量筹募能力,平心而论,南大已闻募得基金星币一千五百万元,如果善于经营,单凭此算得的基金,办一间完备的大学是绰有余裕的,何致因经费问题而决裂,相信病结是在于林校长不明华侨创办南大的深意与苦心,徒为自己着想,以致失去校董会的信任。

·女婿女儿全家登场

  最令人惊异者,是林氏就任校长后。毫不客气的派自己的女婿黎明任“行政秘书”(职权相等于副校长),女儿太乙任校长室秘书,侄儿国荣任会计长。全家登场,尚未到任,即开列名单由去年八月份起领取薪金,校长年薪星币三万六千元,办公费六千元,另供给车夫仆役各一名,住宅一座,须有冷气及避声设备,客厅可容数百人,这样阔绰,把华侨当做“菜猪”,如何教校董会放心,至其目空一切,随便骂校董“愚而自用”,说“我的头家(即老板)是三轮车夫”,以及“言不及义”,强调“不打领带”,“用香烟薰学生”,“学英文不必懂文法”,……鬼话连篇,犹余事也,校董会本来把林氏当做诸葛亮,期望甚殷,林氏作风如斯,所以校董会主席陈六使就禁不住要很伤心地说:聘请校长“犹如吾人经商聘请经理,当然要说好话,不但赋予全权,且年终有花红,但经理既来,经营不得法,资本日减,吾人岂可再赋以全权及奖以花红?”

  无可怀疑,南大这场风波是林氏自己一手搞出来的,合则留不合则去,林氏辞职是可以的,但在道义上,则应该体谅华侨苦心,妥为布置,使不影响全局,谁料他竟突行拆台,着令所有已聘教职员停止就职,并与流氓同一见识,强索遣散费十万元,丢尽知识界的脸,使一切热心公益者为之寒心,我们愿意告诉幽默大师,阁下这一次的“幽默”诚然沾辱了知识界,难为了南洋大学,并且糟塌了你自己!

·离星前留下的对联

  林语堂卸职后,于4月17日乘机离星飞往法国,临别时向记者说:“余将永远不忘新加坡”。南大执委会主席陈六使及其他执委多赴加冷机场送行。

  在林语堂离星前,有一些社团和同乡会曾为他举行欢送会。他在一个欢送会上发了一阵牢骚后,当场朗诵他的呕心杰作“对联”。其一是:“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读宇宙文章。”不久有人在报章上指出这对联,很相似中国民间流行的一对对联:“两脚踏翻新世界,一肩挑尽今古愁。”尤其是上联,无疑是套取民间对联而成,但又模仿得不像样。如以“宇宙”对“中西”,“文章”对“文化”,显然是不行的。

  林语堂在那个欢送会上宣读的第二副对联是:“黑白操诸报界,是非自在人心。”这是他对当地新闻界的不满而存心诬蔑,虽然用字和结构都比第一联好些,但还是给人指出是以成语“公道自在人心”一语套成的。

  除了留下上述的两对妙联之外,还留下一批藏书,也应该顺便提一下。在林语堂临走前,曾把他从美国搬到新加坡来的四百册藏书,赠送给当地的美国俱乐部。这件事颇使一般人觉得和华人的社会习惯似乎不大适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他不把这些藏书献给南大图书馆聊当纪念,或送给曾一再破钞给他欢迎和欢送的漳州总会及林氏宗祠,这大概又是幽默大师另一种耐人寻味的“幽默”了。

·林语堂走后告洋状

  林语堂走后,有关事件应该从此烟消云散,因为在纠纷解决之日,李俊承代表分发遣散费签署联合声明时,林语堂曾托他约陈六使相见,说明今后决不作任何足以影响南洋大学的言论。可是不料他一离星抵法国,就失约背信,迫不及待的大放厥词,攻击新加坡的华校。

  4月22日,林语堂在法国渡假圣地坎城发表谈话,抨击新加坡所有的华校都在共产党支配之下。据美联社所引林语堂的谈话说,在最近数周内,共党曾杀死一间学校的一位校长,使另一位校长受伤,此外,并以酸性物淋泼一位拒绝共产主义之女教员的面部。他又说,英国虽曾建议增加补助教师之薪金,但由于共党谴责英国此举乃希望消灭学校中华人的传统,故致使教师方面被追加以拒绝。

  林语堂的谈话,引起星马教育界及各界人士极端不满,纷纷严词驳斥,指责他枉读一辈子圣贤书,竟然告洋状。

·各界人士严词驳斥

  新加坡华校董教联合会主席兼华侨中学董事长李光前对记者说:林语堂自抵星后,鲜与外间接触,因此,他对当地情形实不明白。对华文教育尤为隔膜,发出有关华校受共党操纵的谬论,真是一派胡言,荒谬透顶。因为,我从未闻及本坡有学校校长遭共党杀死的事实。

  漳州总会主席兼南洋女中董事长李振殿说:林语堂指数周前有女校长遭共党泼酸性液体,恐系指五年前南洋女中校长刘韵仙女士受暗害之误。我对南洋女中最清楚,数年来,南洋女中都很平静。因此,林语堂的谈话与事实颇有出人。

  南大执委林庆年对记者说:林语堂在法国发表全星的华校受共党操纵一说,我认为完全与事实不符。

  琼帮领袖育英中学董事长符致逢说,林语堂是有意破坏华文教育的发展,但是由于他的谈话荒谬,无法达成目的,徒有增加民众对他的坏印象。

  华侨中学校长郑安会说,我真不明白林语堂为何发表这样的谈话,事实上,华校是由董事部及教育局所管理,并非由共党所支配。

  中正中学校长庄竹林说,林语堂说华校教师拒绝接受较高的待遇,完全与事实不符;相反的,教师正要争取希望获得较高的待遇。对于林语堂的胡说八道,不必重视,他在星不久,不明情况,且将南大搞得不好。

  雪州华人行团总会主席梁志翔也直斥林语堂的胡说八道,他说:新加坡是一个城市,竟被诬为共产党支配华校,而动乱中的联合邦岂非情形更甚,当今华文正处在水深火热之难关中,林语堂未有片言只语向国际人士提出申诉,促请国际人士同情而加以援手,反而信口雌黄,诋诬华文教育,未卜居心何在,如此作风,根本不是一个学者,更不是一个有中华民族血统的华人。

·在《生活杂志》发表长文

  林语堂在法国发表破坏全星华校的谈话后,接着又在5月2日的美国《生活杂志》发表一篇长文,公开破坏南大,诬蔑星马华族领袖。该文有数万字,长达十三面,并附有插图九张。《生活杂志》该期特辟广大版位刊载林语堂的长文,封面标题是《赤色恐怖如何破坏了我的大学──林语堂著》,其内文题目是:《共产党如何摧毁了一个自由的堡垒》,还有附题:《著名学者现在暴露北京指挥的恐怖主义破坏南洋大学》。全文分为七章,各章的小题目是:《政治随风转向》、《共产党武装队伍》、《由新加坡到北京》、《一个秘密的警察当局电话号码》、《四小时半的恶骂》、《北京来的新命令》。

  该文所附的九幅图片,第一张是1954年5月13日学潮事件发生时在皇家山的照片,第二张是林语堂4月17日离星时,在加冷机场对一群道周学校小学生讲话的照片,第三张是南大校址模型鸟瞰,第四张是陈六使主持南大动土的神情,第五张是动土礼毕开山车开动,第六张是李光前参加七层楼为南大义卖的照片,第七张是陈嘉庚1950年由中国返星,在加冷机场受欢迎情形,第八张是林语堂、胡博渊、熊式一、伍启元、杨介眉合摄照片,第九张是南大进修班甄别考试的考场。

  当通讯社将该文的要点传来时,各界对林语堂的大胆谬论极为惊奇。南洋商报曾出高价想购买该长文的华文译载权,但《生活杂志》不肯出售版权。可是不久台湾的中央社便将该文全文译出,本地某华文报章即加以转载。

  林语堂在文章的开头写道:“我之所以延至现在才写出我于4月1日辞去新加坡南洋大学校长的详细经过情形,只是因为如果在我离开马来亚以前发表这篇文章,我和我的家眷便将有惨遭共党枪手暗杀的危险。事实上,在我辞职前后的几个星期中,我们住在新加坡就有英国警察的特别保护。”

  他说:“我是被迫辞职的,而南洋大学之想成为一个自由学府也是在共党的直接破坏之下化为一场春梦。……是由于世界此一部分善良人们的被麻醉和散漫无组织,才使原能成为对抗北平魅魑伎俩的坚强堡垒的南洋大学,竟在战斗尚未开始,甚至第一堂课尚未开讲以前即行放弃。”

·指陈六使天真无知

  林语堂在文中谈到陈六使时说:“1954年正月,一位使者来到我的纽约寓邸(我当时任中华民国驻联合国代表团顾问),请我出任校长。很少有人曾经受到过较此更令人兴奋的使命。我立即看出南洋大学可以完成一项对于自由世界有无比价值的任务,遏止共党在东南亚的渗透,但我也看出主持此项计划的人对于其含义的天真无知,一如他们意向的纯正真诚一样。”

  他说:“在这些人中最重要亦最典型的一位,便是理事会主席,久经公认为新加坡侨领的陈六使。陈氏今年六十岁,面貌严肃,举止粗鲁,是当今亚洲最神气的巨商之一。过去做过橡胶工人,至今仍然是差不多不识之无,也正是海外华侨进退维谷的一个不幸的象征。”

  他说:“如同某些海外华侨一样,陈六使的政治态度如同墙上草,显示他对于众所周知的我拥护中华民国政府的态度,完全漠然无知。陈六使的目的,我想就只是要单做他的生意,而不缠入于政治的旋涡。”

  又说:“他在一九五四年二月写信给我说:‘吾人如不于今日设法保留吾国之文化,则十年之后,吾人行将见此间同胞之教育必将岌岌可危,二十年或三十年后,吾人之语言文字,或并将消失无存;四十年或五十年内,吾等将不复为中国人矣,’我当时确信这是他想创办南洋大学的唯一动机,今天我依旧如此确信。我并且相信陈六使以及他的左右一般人根本未料到创办南洋大学会引起政治问题。”

·烦恼几乎接踵而至

  林语堂在写到他接受校长职务后到新加坡的情形说:“烦恼几乎是接踵而至,校舍的建筑有烦恼,我听到可靠的报导说,在建筑材料的合约中有中饱情事,并且开山机显然是做了一些不必要的工作以增加渔利,我发觉董事们不守信诺,……更预兆不祥的,是政治气氛早已不利,有几个董事抨击我的纽约来信中署年为“中华民国四十二年”。……同时,共党支持下的新加坡小报也开始对我展开诡谲的攻击。……至去年12月时,情况已经显明。这许多阻挠与中伤并不是偶然的巧合,北平已经意识到南洋大学在一个它所不能控制的人主持之下,可能成为一支自由的力量。所以在我抵达新加坡之后不及两个月,北平即已颁下命令必须搞走林语堂。”

·怪李光前打破其饭碗

  林语堂在长文中指名道姓,说迫他离职的幕后主动者为李光前:“事情很快就变得非常明白,有一个人是北平政策的主要工具,此人是李光前,六十六岁,为人机智而刻薄,仪表很好,完全是个玩世不恭的商人。我认识李氏已有多年,二次大战时他住在纽约,我们即互相认识,李光前也和陈六使一样,当日本溃败后的混乱期间,在新加坡大捞一笔。不过自此以后,陈六使的行为大致上都还合法,而李光前则还有一点偷偷摸摸的勾当。”

  林语堂在文中又说:“李光前与陈六使二人都和另外一个重要人物陈嘉庚有密切关系,陈嘉庚以前也是新加坡的巨商,其态度明白同情共党,1948年离开新加坡。陈六使和陈嘉庚是同一个村庄的小同乡,在商业上是陈嘉庚的被保护人,李光前是陈嘉庚的乘龙快婿,在中国社会这样的关系是极为重要的。”

  林语堂说,在1953年创办南大时,李光前表示反对,不愿捐献一文,采取壁上观态度,但到1954年底突然变得非常有兴趣。林语堂指称李光前是在接到北平陈嘉庚的一封信后,才有此突然行动的,而陈嘉庚的信就是指示要驱逐他。

·陈嘉庚的家信

  他说:“有几位董事也向我承认这一点,并且告诉我说:其余的信都是寄到怡和轩俱乐部的,怡和轩俱乐部是个亲共的社交团体,挂着毛泽东的像。据说从中转信的人是一个颇有力量的董事,与陈六使关系密切,其态度是极为亲共的。……李光前和他的一帮人在幕后对陈六使以及其他重要人物大用功夫,使他们转而反对我,于是对我冷淡的人日多,对学校的捐款日少。一些知道谁是头子的商人们,已不复对捐款有兴趣,至年底时,所募集的款项,不是以前所答允的三百三十万美元,而仅只一百三十万美元,并且几乎半数是来自星马最贫苦的华侨,踏三轮车的,理发的,街上的小贩,店里的学徒。”

  林语堂还攻击新加坡的一些大商贾一毛不拔,他说:“陈六使本人只拿出四十万美元,不是他所保证的一百六十万美元。其余的一些大商贾,包括中华总商会的会长(高德根)在内,是完全不守诺言,分文不出。

·告华校学生一状

  林语堂为了加强他的“共产党破坏南大”的论调,不惜也告了华校学生一状。

  他说:“共党所运用在学校中从事工作的约有六十名核心份子,都是十几岁的小共产党员,也许是每个学校有着五六个人,他们的工作是秘密进行的,起先是游说和威吓同学,再是同学的父母,(譬如说扬言要用砖头砸他们的商店橱窗)再就是学校的老师。当英国政府禁止学生组织后,他们就转入于‘读书会’、野餐以及各项社交活动中,教同学们跳秧歌舞。他们并且散发一种手抄的《自由报》,以及为‘救济贫寒学生’发动募款,终局是他们在学校中获得了绝对的控制,有时同学们突然声称要‘开会’,就把老师赶出课堂。有一次一位校长坚决不答应,学生们竟向她脸上洒硝强水,使她容颜永改。

  “一九五四年五月十三日,为了抗议英国政府所实施的一种温和的征兵制度,成千的学生静静地聚集在新加坡市中心区,他们一径倔强地朝着警察的防线前进,以至警察不得不向排列在队伍前面的女同学开放消防水龙,才冲散了队伍,将女学生排在队伍前面,都是学生领袖的布置。之后,英国政府又发现了一些文件,证明曾经有一名学生奉命要在游行示威时暗杀新加坡一所最大中学的教务主任和训导主任,但却提不起这个胆量。这位教务主任情愿继续留校,但要学校以一万六千六百美元保险他的生命,学校未答应这项要求,他就辞职了,而那位训导主任则干脆变成了他的共党学生们的傀儡。几年前在槟榔屿也发生一件类似的情形,但那位训导主任坚强不屈,竟遭杀害。

  在发生这次的五月骚动事件以后,英国政府才亡羊补牢,设法想控制华侨学校,英国政府建议愿每年辅助侨校四百万美元,如此将使维持学校的中国父母们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受严密组织训练的学生们迅速采取行动,经常总是由各校差不多百分之百学生团体签名的请愿书,立即送到各报攻击英国政府的这项建议是想‘摧毁中国文化’的阴谋。同时学生的‘代表团’(称为长臂帮)分访家长,老师及训导主任,恐吓他们不许说话。

·一次古怪的访同

  “当此项反对补助的运动正在进行之际,有一批学生曾经向我作过一次古怪的访问,一天晚上,十点半钟,一批女孩子来我家里见到我的女儿,他们说:有一封关于补助问题的信要给林校长,我女儿问他们的姓名,却无一人肯说,信后亦未署名。我当时已经就寝,第二天早上这封信即已登载报上,并且说是‘林校长拒见代表团’。

  “恐怖主义获胜,华侨拒绝补助,共党并且公然蔑视英国当局,其对学生控制之紧,竟能为四月二日的新加坡选举而发动一次一万名中学生之中有百分之九十六的人参加的罢课,以威吓选民。学生们的狂乱──恐怖主义、揿门铃、吓家长──是共党支持的人民行动党在选举中胜利的主因,该党竞选四席得三席,其中一人获票百分之七十八,票数之多,无与伦比。

  “对于南洋大学,共党尚无学生可以运用──我真不敢想一旦我们开学,其烦恼又将如何──但是他们在华侨学校中的成功,亦与他们对我的成功直接有关,在赢得对于各个学校的把持控制中,他们已经击败了当时支持南洋大学的一些人。”

·一个秘密电话号码

  林语堂也把矛头指向他所谓的“小报”。他说:“小报对我的攻击也较前激烈。有一次甚至想入非非地登出一个面貌似我的人的照片,标题是:“林语堂的兄弟,抽鸦片的承揽殡葬人”。同时,我收到一封匿名信,恐吓我如不辞去南洋大学校长职务,生命就有危险,在朋友们的忠告之下,我一家人由花园平房搬至公寓以策安全。以后数星期内,英国当局都派了一名便衣警卫,在我出门时与我同行,甚至在我往电影院时亦不例外。我并且还记住一个秘密的警察电话号码,要我在情况稍有可疑时即拨电话通知。”

·事情的最后几幕

  林语堂关于他与南大执委会最后决裂的说法是这样的:“事情的最后几幕,虽然也许是杀鸡用牛刀,用错了场合,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共产党作风,要是在北平演出那就更适当了。至三月十一日,虽然我已同意了他们的一切要求,诸位董事先生却不加解释地突然断绝了谈判。接着是八天的沉默。陈六使甚至拒不与我会面,三月十九日,谈判代表再度露面,郑重其事地向我提出一项新要求:我所建议为学校图书馆于一九五五年购置的九万册书籍,着即提出书名人名的详细清单。接着是两天后,李光前的报纸用大字标题攻击我,说我提出‘一项不可能的要求……想独自控制学校的数百万元经费’。

  我曾经亲函陈六使要求他与我面谈,结果是石沉大海。而他则于三月二十五日又召开一次新加坡委员会的大会,仍旧是不邀我出席。会议历四小时半,全部时间都是对我的恶毒抨击;陈六使自己也发表一篇演说,是李光前的手下人代他捉刀的。召开会议的名义是考虑我重订的预算,但事实上预算压根就不讨论。七天后,我提出我自己以及抵达新加坡的十一位教授的全体辞职。”

·建议驱逐六十学生

  林语堂在长文中公然向英国政府建议驱逐六十名学生以及李光前,他写道:“英国在一种不可能的情况之下,在新加坡有不平凡的优越表现,但是显然仍旧有些步骤是他们现在可以采取的。譬如说,在各个学校中实行恐怖主义的六十名共党学生,英国当局都知道其姓名,根据新加坡的紧急法令都可以将之驱逐出境。同样地,有极多的证据可以将李光前这样的人作为不良分子驱逐出境。”

  林语堂主张英国必须对付南大,他说:“倘使英国任令南洋大学成为共党的工具,在英国远东根据地的神经中枢制造了许多经过政治思想训练的选民,则英国在马来亚剿共所化费的千百万英镑和成千成万的生命,均将是付诸东流。想在新加坡与共党共存只是投降的饰辞而已。”

·李光前的书面谈括

  林语堂这篇长文的摘要由通讯社传抵新加坡,经报章刊出后,各界哗然,尤其是李光前,成为林语堂攻击的主要对象,因此李光前于4月27日特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书面谈话:

  纽约27日美联电,传南洋大学甫去职之前校长林语堂博士,近撰文载于美国《生活杂志》,述南大纠纷事件,涉及本人一节,本人对之惟有报以一笑,林博士常能畅所欲言,而无须事实根据,此殆林博士之所谓幽默。

  南大纠纷经过,星马各报,皆随时报导,华文报尤详,凡中外关心人士,无不明悉,于此本人复忆及林博士旬日前所发表之一对甚自得意之联语,文曰:“黑白操诸报界,是非自在人心”。前一语乃林博士呕心创作之句,是否有当,应敬质诸报界,后一语乃中国著名成语,固放诸四海而皆准者,本人绝对同感,深以为是。盖事实所在,雄辩纵能淆乱听闻于一时,终不能蒙蔽人心于久远也。

  南洋大学乃陈六使先生所倡办,并首捐最大数目之基金,南洋大学有执行委员会之组织,陈先生即被公举为该组织之主席,若谓来自任何一方,或任何一人之片言只语,便是以左右南洋大学之决策,是直无视陈先生及其所领导之执行委员会全体要员之声誉,职责及能力。世之诬蔑人,孰有荒唐于此者。

·美国报刊代抱不平

  对于林语堂这篇文章,本地舆论界一致加以声讨,自不必说,远在纽约的联合日报,也于5月9日发表社论《林语堂荒谬绝论》,驳斥林语堂的言论。

  该篇社论说:“不管林语堂是怎样走的,根据文明各国的惯例,无论什么纠纷,一经达成协议,就一了百了,双方不应继续纠缠不清。林语堂经于4月6日与董事会发表联合声明,宣布纠纷圆满解决,欣然领取遣散费十万美元,并认为‘南大建校工作,必须尽力继续进行,勿使中断’,一场风波理应就此平息。校董会总算是待人以德,充分表现君子之风,但是林氏钱一拿到手,人一离星洲,则狠狠把南大及侨领咬一口,企图彻底毁灭南洋华文教育,置南洋侨领于死地,手段卑鄙,殊非人类想象所及。”

  另外,纽约的《中美周刊》,也发表题为《林语堂欲盖弥彰》的评论,指林语堂自恃精通洋文,素为洋人所喜,公然以《共党恐怖如何破坏我的大学》为题,在5月2日出版的美国《生活画刊》撰文为自己饰非,并企图陷害星洲侨领,把南大连根拔起。用心险毒,实古今中外所罕见。所幸林氏凶狠有余,常识不足,理不直则气不壮,气不壮则文不通,细心的读者,稍加推敲,即可发觉其破绽百出,欲盖弥彰,不待南大校董会提供事实予以驳斥,单凭那篇文章,林氏就已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无理取闹,肆意撒谎了!

·陈六使痛斥林语堂

  南大执委会主席陈六使,对于林语堂的长文,特于5月26日在丹戎禺俱乐部接见各报记者,加以痛斥。这是南大纠纷解决后,陈六使第一次发表有关南大问题的谈话。

  陈六使首先说明,南大纠纷事件解决之日,李俊承先生代表分发遣散费,签署联合声明时,林语堂曾托李俊承先生与他相约,今后决不作任何足以影响南洋大学的言论。同时,他本人屡曾声明,因为不谙英文,对所有英文报章杂志所载,概不加以理会,惟今林语堂的谬论,本坡华文报章加以转载,他于忍无可 忍之情形,才严词加以驳斥,并揭发林语堂疯狂诬害华侨的阴谋。

  关于林语堂指陈嘉庚与南洋大学有关之说,陈六使认为是一派胡言。他说,我忝居南大执委会主席,根本也未曾闻及,林语堂这次竟然会说南大受共产党影响,完全是因为他个人有着政治的企图,携其家人东来,存心要吸取华侨的血,幸吾人及时发觉,使林语堂无法展其技俩,遂其心愿,便老羞成怒将自己的错误加诸“北京的破坏”,其实,他受聘出长南大之初,我实对林语堂其人有不明了之处,迨至晤谈数次之后,便知他是无真才实学,更无资格办大学的人。这次他的辞职,实为南大和全体华侨之幸,我个人损失三十余万元,认为是非常安慰的事,而对林语堂个人,则简直当作施舍,还有什么话可说。不料林语堂事过便忘得一干二净,还以卖文为目的,不惜出卖南洋大学,出卖万千侨众,甘为遗臭万年的民族罪人。

  陈六使最后说:我发出号召创办南洋大学之时,李光前先生适在欧美旅行,迨至返星之后,他便发表言论,极力赞成南大的创办,同时,还表示将全力支持。陈嘉庚先生自返中国后,便和我们无来往。甚望海外华侨认清林语堂疯狂、卑鄙、恶毒的人格,便能明白他破坏南洋大学的无耻阴谋是无法实现的,相反的,这只有激起海外华侨更英勇起来捍卫中国文化的决心,加强建设南洋大学必成的信念。

·林语堂搞不垮南大

  林语堂所制造的一场风波,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但他并不能搞垮南大。林语堂走后,南大的筹办工作更积极进行。1955年6月15日,南大进修班宣告开学,这是对林语堂率领其所聘教授作总辞职后最好的答复。

  1956年3月15日下午2时,南洋大学宣告正式开学,千万人的愿望终于实现。从此,云南园弦歌不辍,转眼已过了二十个年头。而今陈六使、李光前、林语堂都已先后作古,各人是非功过,历史自是最公正无私的判定人。



自强不息 力求上进

2006年03月17日首版 Created on March 17, 2006
2006年03月17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March 17,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