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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新加坡大学学生会会长陈华彪1974年11月9日专访

人民呼声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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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大学学生会会长陈华彪于1974年11月1日因支持在裕廊工业区的工人为争取改善工作待遇,反对行动党御用工会新加坡新兴工业工友联合会(PIEU) 出卖工人利益的斗争而被捕。行动党当时以陈华彪等人支持美国游艇厂(AMERICAN MARINE) 工友的抗争而被逮捕。经过冗长的问讯后于当年11月9日具保出庭后,新大学生会对他进行一次专访。全文如下。

访员:华彪同学,你可以和我们谈谈你被捕的经过吗?

答:我是在11月1日被捕。当时,我是在一位朋友的家;另一位工友方华龙是在第二天凌晨二点,也在裕廊被捕;过后,又有一位女工叶金凤被捕。我们三人是被控非法集会,企图闯入工会建筑物及进行暴动。

被捕时,当局完全剥夺会见我的律师的权利,我的律师也四处奔走找我,但是,在一些有意的安排下,他无法和我联络。当我被捕后,他去过武吉班让警局找我,因为据那三个逮捕我的便衣人员说,我将被押往武吉班让警局。可是在那儿,警方否认有任何人被捕,及没有逮捕我的那些警员的存在。后来,我的律师也和罪犯调查局(CID) 和内部安全局(ISD) 接触,他们都不能肯定与这样的一个人被捕。可是,在我被捕后,我一直强调要会见我的律师,但他们没有答应,并立刻把我带到中央警察局而不是武吉班让警察局。在凌晨二点左右才被叫醒。我是在晚上九点半被捕,然后被关起来。醒后,开始了冗长的问话,一直到隔天早上六点半左右才结束。最后两小时的问话是在 CID 的一间很冷的冷气房进行。当时,我一再强调要会见我的律师,在没有见到我律师前,我将不会对警方谈话;后来,那个警官告诉我,我的律师已经在武吉班让警署与警方取得联络,他也说,警方已经告知我的律师,明天我也将会被押上法庭(即是星期六2-11-1974);同时,他还说,我的律师将会在星期六早上在法庭见到我。我当时信以为真。在星期六(2-11-1974)上法庭前,在一个认人过程中,我被一组证人中的六个‘认出’有参加暴动,这些人都是新兴工友联合会(PIEU) 的人员。在这以后,我们被带上法庭,我们惊奇的是,我们的律师并不在,刚好在法庭上我碰到一位朋友,在我的朋友的协助下,才通知我的律师前来,要不然的话,整个逮捕的消息就会被有计划的掩盖掉。

记得我在 CID 被问话时,在问话过程中,电话一直在响着;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副警察总监打来的,这使我很怀疑,如果这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犯罪案件的话,为什么要动用到一位副警察总监整晚不睡觉,每隔一个小时就询问我被问的情形。这里面必定有些含义;后来,我又知道,要逮捕我的决定是从一个很高的决策层或几个人定下的,所以,决定逮捕我和另一个工人的事,并不是这样简单。

后来,在上法庭后,警方拒绝我被担保出外候审,理由是要给警方充分的时间作调查,可是实际上,在我被关在中央警署一个星期间,除了被捕当晚4个小时的问话外,以后,他们也没有问话,我也没有告诉他们些什么东西。同时,当局也没有进一步要求写新的资料。警方有去我家搜查过,但却没有看到什么。所以,关一个星期,不准担保出来,完全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用意的。据我所知,以往没有犯罪记录的嫌疑犯,惯例上述可以担保出来的。

访员:谈过了你的被被捕经过后,你自己认为,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被逮捕?

答:我们的被捕,相信是跟美国游艇厂(AMERICAN MARINE) 工友工潮有关,工友们被令两星期无薪停工,他们就在10月23日到 PIEU 会所前去见他们的工会负责人,工友们从早上10点多等到黄昏6点半左右才见到 PIEU 秘书长彭由国先生。彭先生在当天也没有对工友们被令停工做出圆满的解决。同时,在和工友讨论尚未结束时就擅自离开了;23日的场面很特别,因为彭先生前来时的样子很不客气,彭先生和10个警察6个探员一起来,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地责骂工友们,对工友们的要求却模棱两可地说在一个星期内给工友答复。同时他还说,他可以介绍新的工作给工友们,但这一个建议,立刻遭到工友的拒绝,因为工友如果接受他的建议的话,他们会被公司开除,当你找到了一个新雇主时,公司可以说你已经另有雇主,不需要在本厂工作,这样,结果连一分钱的赔偿金都不用付出来,使工友们损失更大;另一方面,这样的建议是不可能实行的,因为该厂有相当大部分的工人是马来西亚人,他们的工作是要拿工作准证的,工作准证是规定3年不得转厂,同时,准证是在该厂的名字下发出的,在他们正式辞职前,他们不可以找新的工作。当时很多人指出他的错误;还有一点,工友要求彭先生报表明立场,如果将来工友被裁退,他将怎样做,以及有关裁员补偿金的问题,但彭先生并没有作出任何的答复;在工友们一再询问下,彭先生承认他是没有能力处理裁员问题,当天在场的不只工人,也有学生。当时,我也在场。我是在迫不得已情况底下才发言。因为起初彭先生用一种心理战术使工友不敢起来说话;当时很多警察在场,有人对着每个发言者拍照,工友们在心理上受很大的威胁。为了打破这种场面,我才说话,我曾批评彭先生的一些行不通的主张。这是我们被捕的背景。我们这3个被捕者都是在23日有发言的人。最近(见11月12日报纸),警方要找一个叫‘毛达’的,从马来西亚来的人,报纸有他的照片。警方要寻找他来协助他们所谓‘调查这个暴动事件’。这个人就是当天一直打电话给彭由国先生的一个美国游艇厂的工友。当彭先生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说:“刚才是哪一位姓陈的打电话给我,有种就跟我站出来!”他所指的那个姓陈的就是这个‘毛达’。

另一个被捕前的背景,就是学生会设立“裁员调查中心”(RRC)。这个裁员调查中心有4项主要的工作:

调查中心是在我们被捕前一个礼拜成立的。在成立的过程中,我们很快得到工友们的支持。在校园内,我们曾邀请一些夹板厂工友来和学生们谈谈,在调查中心成立后也召开一个工友和学生的联系会议,参加这个会议的,有大约超过30个的工友及超过30个学生。这类会议是我们新大学生会历来第一次召开的,我们的工作速度也显示了我们对这个裁员中心是很重视的。

以上讲的是23日的事件。当天,彭先生答应过在一个星期后给工友有关停工的答复。所以,工友从早上10点等到下午4点半左右才自动解散,他们并没有被警方人员驱散。当天的情况就是成为我被捕的理由。那么,当天究竟发生什么。我们现在是被迫不准说出来的,因为根据新加坡的法律,这个事件一经提上法庭,人们就被强制不能把真相说出来。隔天,在《星洲日报》上看到一则新闻:彭由国说星大某些学生煽动工友,彭先生还说,叫工友们不要受误导。《星洲日报》也报导有一批工人冲入新兴工业工友联合会(PIEU) 会所,打破玻璃。推翻桌子椅子等。在同一日(11月1日)《海峡时报》之报导中,并没有提到有关暴动事件。它报导说:有工友到新兴工业工友联合会会所外纠察,要求工会解决它他们停工的问题。从这两家报纸对同一个事件的不同报导,表示了什么呢?应该注意的是:当天《海峡时报》有记者在场,而《星洲日报》却没有。现在,有记者在场的《海峡时报》报导不出暴动,没有记者在场的《星洲日报》却根据彭先生所说的而报导出一个暴动来。每一个明眼的人大概可以看得出一个所以然吧!

我之被捕,还有了一个背景,就是星大学生会最近开始对社会关心起来,虽然我们做得很少,但这已足以使一些人非常不高兴了。自从反对巴士车费加价开始,当局就对我们非常注意;我们批评政府逮捕32个政治犯,我们也批评当局控制对报章的控制,曾提议筹组一家民办的自由报章;我们也曾经展开一个救济孟加拉水灾灾民运动;还有现在的裁员调查中心。在我们这一系列的工作中,很少得到当局的赞赏和支持。杜副校长在迎新会上的讲话中,就很好的表明了当局对我们的不满。他当时说:“如果迫害是确实存在的话,陈华彪将和那32个一起关进监狱内”(注一)。他指的32个就是那些被当局以《内部安全法令》扣留的人。杜副校长在同日的迎新会上的演讲也谈到:“你可以畅所欲言,但是重要的是要知道行为与言论的界限,我不能保证什么。”(注一)。他所谓的保证是保证什么?没有人会知道。可能就是保证不会被捕,这是当局对我们的一个很明显、直接的警告。

另外一点,在我被捕前,10月26日,我通过我的律师写信给杜副校长,要求他在一个星期内公开向我道歉;因为他在迎新会上胡说我是“ELATAHT LIAR”(明显的撒谎者),不然,我将会在法庭控告他破坏我的名誉。这也许使一些人有一点难堪。而我被捕的隔天,就是我给杜副校长的最后期限。

访员:在你被捕后,校园出现了警察驻守,及听说有人要纵火。针对这点,你的看法怎样?

答:在我们被捕后,在校园内发生的一些相当奇怪的事件,也使我觉得这和我们被捕的事件不是单一孤立的事件。在我被捕后不久,我们新大某一个学会的会所被发现有人架梯子企图进入里面;在这之前校园内已出现很多警察,这是校方和 CISCO 签的合同,要警察来保卫新大校园。学校当局也发表文告说,有人企图破坏、纵火及骚乱。这点根本是不确实的。因为假期中,我们并没有听说有人企图纵火,同时学生不会这样不理智地去纵火。这可能是当局要制造一些舆论。故意使公众人士对学生会产生一个错误的印象,觉得新大学生会领导层是一批走极端路线的恐怖分子,其中一些可能参与过所谓的非法暴动,有些又可能要烧校园,这样的公众舆论对学生会是很不利的,这严重地侵犯了大学的自主,我们一定要求警察撤出校园。我们新大学生会的办公室也曾经在我被释放的当天,门锁被人破坏,这一系列的行动绝不是孤立的。同时,在我被捕期间,报章也发表在武吉知马以及其他地区发现马共的红旗及传单,红旗也出现在离新大学生会不远的杜安尼路,这可能会被人说成和学生会有关。同时外交部长拉惹勒南也在星期六发表了一个演讲,今天对新加坡有威胁的不是共产党,主要的威胁是来自某一些集团的人,这些人并非共产党,是学术界和知识分子,这一批人利用新加坡现在的一些经济危机,想乘机捣乱。我们不知外交部长拉勒惹南所指的是谁,但我们新大学生会的学生负责人全部都是非共,全部是知识分子,以他演讲所说,和一路来发展的事件,可以看出两者是密切相关的,尤其是警方人员出现在校园这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使到学生都会想到:可能当局、校方要解散我们的学生会,这和马大事件很类似。他们先逮捕学生领袖,后来又镇压他们,接下来把学生会封掉。这也和封掉义安和南大作法差不多一样,先制造有恐怖分子威胁的舆论,现在公众人士也知道我们的立场,他们没法证明我们是共产党,就说非共产党也是威胁,如果把是指向我们的话,学生们应该提高警惕,也希望公众人士能时时注意这事件,看清被残酷压制的事实真相后被大吹大擂的谎言,不要让学生会无理被封。

学生会被封的含义是什么?就好象像他们以前封掉义安和南大学生会,后期当局又给他们重新成立。可是后期学生会的成立并非按照学生们的要求的,而是经有关当局所规定后给予学生的。他们这样做有其政治目的,如果学生会被封后再成立,他们就会诸多限制,就如现在的南大和义安学生会是直接由校方控制的,没有像新大和工艺学院一样,有由学生来主持的自由。他们的执委也很难做出独立的决定。这次他们乘机要警察来驻守新大校园也是很危险的迹象,也就是在校园先制造恐怖气氛,使学生不敢走近学生楼,同时也听说,有一些便衣人员,在上个星期就警告学生不要走近学生楼,好像学生楼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他们可以炮制各种舆论的原因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访员:你能不能和我们谈谈在被捕后,同学们的反应这样?

答:从我被捕起到被担保出来这一段期间,同学们做了很多事情,这也表示了学生们的团结和觉醒。虽然我是在假期中被捕,可是,很多同学得到消息后,都涌回校园内,并积极参与各项工作,主动协助印刷,分发一些说明事件背景的资料(BACK GROUND PAPER) 及售卖学生会刊物《大学生》。除新大之外,工艺学院的学生也很积极地支持,他们还发出新闻稿表示支持我们,可惜的是报纸上无法看到。此外四大专的学生会也发表联合声明,要求释放我及支持我们的学生会对于裁员的立场及做法。此外海外也有不少学生组织来电报,要求释放我和另一位工友,并支持我们在裁员上的作法。槟城理大学生会打了第一炮,接着是马大学生,马大学生会虽然被封了,他们仍然在新加坡驻马最高专员公署前举行二次示威。此外,纽西兰、澳洲等地的学生团体也积极支持我们。在国外的新马留学生也来电支持我们。所以说,我们不是孤立的,我们的工作是自发的,绝不是人家所说的受人指使。上星期的一系列事件中,是所有爱好和平,希望见到民主、公道,平等在这里真正实行的人士,包括学生在内的大团结的表现,是一个有意深远的星期。我们的被捕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次的逮捕说明了学生会的确做了一些事,而且我们所做的是有效力的。

在11月11日,我们的案件开审当天,很多学生都到第一推事庭支持我们,在场的不只是新大学生,还有工艺学院的学生及从裕廊来的工友,最少有600人左右,是新加坡近年来少有的一个场面。过后,我们的案件展延到12月11日开庭审讯,希望大家都能注意。

另一方面,12月是一个热闹的月份,对于校园内的同学来说,因为从12月4日到7日,我们的两位同学,将会在法庭被控阻碍警方执行任务(注二),12月11日是我、华龙和金凤的案件开庭,过了12月,就是(1975年)1月12日在柔佛州法庭上,我们的另两位同学,还有几位马大学生及一些所谓的非法居民将会被控‘非法占据州政府土地’(注三)。学生一连串被控,说明了什么?学生突然间坏了起来吗?很明显,这是当局对学生的一系列压制、恐吓的手段。但在这样的手段下,学生们会看清更多事情。

注一:见《劲草》第五期:《新大学生被外国学生拉着鼻子走》
注二:详情见《劲草》第五期:《校园里的冲突》
注三:详情见有关新山非法木屋区事件文章。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21年02月20日首版 Created on February 20, 2021
2021年02月20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February 20,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