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殇：哀南大

　　在云南园热闹了三天之后，第4届全球南大校友“联欢”会，终于“曲终人散”。

　　想当年，看现在，能不百感交集、拊髀兴叹？

　　6千校友与眷属回归校园，欢庆母校诞生40周年，原是喜事一桩。然而，目睹“江山变色”，心有千千结，总是欢乐不起来。迷恍中看到的，仿佛是“云南冢”，纪念的是母校的40岁冥诞，那不是祭祀吗？何欢之有？

　　回校期间，在多个集会中，校友们议论得最为起劲的，莫过于“南大精神”了。

　　尽管遣词用字，未尽相同，但观诸从南大呱呱落地到无疾而终的历史背景，“南大精神”的实质，应也包含“民族教育在高压逆境中奋力自强的节操”。

　　此说倘能成立，则“南大精神”的精髓，当首推“太宝气节”了。

　　身系冤狱大半生，威武不屈、顶天立地，这样的孤忠亮节，这样的磅礴气慨，正是“南大精神”的集中体现。

　　在校友中，不乏富埒王侯的资本家，也有头戴乌纱的高官显宦，更有在众多领域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这一切，说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实不为过；因此而“喜不自胜”，再来“惺惺相惜”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在一而再地表扬“南大精神”的同时，舍其精髓而只字不提，究竟是因为“不足挂齿”？还是“明哲保身”？或已“魂飞天外”呢？个中奥秘，真是高深莫测了。

　　南大校友对社会的贡献，有目共睹、有口皆碑，早已家喻户晓。事隔将近半个世纪，加多一两个人的肯定，管他来自何方，纵非太仓一粟，又何足“鼓舞”哉？更何况来者偏是“旧相识”。这好比母亲被杀害了，做儿子的听见那行凶者念出一句“你是好人”的赞语，就此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起来。那副戆相，不是蛮可爱的吗？

　　南大年二十有五而遇害惨死，是千真万确的史实。但有人不以为然，巧说是“合并”。如今更因恢复“南大”的简称，俨然是重生的“火风凰”了。然而，残酷的是：历史不容扭曲！当一间原以华文为本的民族大学，落得方块字在一夜之间被阉割后断子绝孙的下场时，比“合并”远为妥贴的字眼，至少有两个，一雅一俗，雅的是“并入”，俗的就叫做“鲸吞”了。

　　这一巨变，把南大一分为二，称为“旧南大”与“新南大”。然而，以“南大精神”为准，改称“真南大”和“假南大”，是更加传神的。先例早已有之，50年代改制后的我国华文中学，倘还能够依旧是如假包换的“真华校”，独中如雨春笋般地矗立，变成“无风起浪”了。如此引而伸之，“校友迁册”一事，劳动全球13个校友会同声赞好，倘是“将计就计”，还算“旗鼓相当”。如若不然，便是“以假当真”、“自投罗网”了。古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指的大约也不过是这么一类事罢？

　　是的，“没有人能活在过去的世界里”。58年前在南京惨遭屠杀的34万中国平民的家属，当然也不例外。然而，“正视历史、向历史负责”，至今仍旧是神州12亿人民念念不忘的诉求。对民族教育的肯定，光是一句“衷心感激”，或是三两句甜言蜜语，无非都是“虚招”，无济于事。对于历史过失〔如果不是罪行〕，倘使果有补偿之诚意，只有一条：

　　拿出良心来，复办真南大！

(1995年6月30日 刊于《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