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忆先父与先贤陈嘉庚

　　2019年6月15日看到南洋大学校友业余网站黄岩校友写的《大世界的一对夫妻》的诗歌，里面讲在日本占领新加坡时一个日本线人密告当木匠的同乡。三年八个月日本投降之后，他又当英国政府的线人，提供情报木器工会谁是领导，谁是马共成员。

　　2019年6月16日是我的生日，我生在1945年，三个月后日本人投降。我的出生证是日本人发的“昭南岛”证书，上面还有当时日本军政府官员的签名。

　　后来我就住在以上诗歌写的木器工会，当时新加坡的木匠是从浙江温州南渡南洋。先父是温州会馆的副会长，也是这工会的创办人。

　　这工会是父亲租的一间工厂大屋，里面分租给差不多十家做工作室和住家。我三岁时有一次在一个仆人熨衣架旁走路，铁熨头突然掉下，烫烧我左手臂，烧伤的痕迹现在还留存。

　　先父在1938年参与先贤陈嘉庚先生的《华侨筹赈祖国伤兵难民大会》（简称是华筹赈会）工作。在财力上用实际行动支援祖国的抗战，而且精心组织派遣多批华侨热血青年，直接回国参加抗战。有一个时期躲避英国人迫害回家乡，与我大哥在雁荡山的石壁上用油漆粉刷“还我河山”抗日。

　　父亲后来又回新加坡与陈嘉庚一起做抗日救亡工作，出钱出力。据与父亲工作的会乡告知，在1941年12月8日，日本军队从北南下进入新加坡。英军节节败退，总督要陈嘉庚主持《华侨抗敌动员总会》，以前不让华侨拿枪，这时分发旧枪要华侨去抗日本侵略军。匆匆忙忙组织了3000多人的华侨义勇军，用“鸟枪对大炮”去抗日。1942年，新加坡沦陷，日军占领新加坡。

　　1942年陈嘉庚逃到爪哇三年，辗转躲避日军的追捕。他随身藏一颗氧化钾，万一身份暴露，准备以身殉国不作汉奸亡国奴。在流亡期间，在没有资料参考的情况下，写成了一部三十多万言的《南侨回忆录》，讲述自己经商，以及他为了振兴中华，开启民智，毁家办学的事迹。

　　最后讲述1940年3月回国考察和慰问，“我离开祖国已经十八九年了，对于国内情形，很欠明悉。但是我有一颗心，这颗心随时随地都惦念着祖国。”结果看到国统区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腐败情形。后来，不顾蒋介石的阻挠，嘉庚先生冲破层层阻挠，于5月31日，来到延安。去延安七日，看到中共领导过的艰苦日子，令他作出“中国的希望在延安”的看法。

　　当时爪哇避难的嘉庚已经六十九岁，他心胸坦然曾写诗表明自己抗日的决心：“何时不幸被俘虏，抵死无颜谄事敌”。今天看当年陈嘉庚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万一不幸被敌人俘虏，一定强近我作傀儡，替他们说好话，我决不从！那时一死谢国家，有什么不得了！”反观一些为虎作伥的汉奸言论，他真是铮铮真言为祖国视死无归。

　　父亲留在新加坡，从1942年到1945年三年零八个月，面对日军对七万华人检举，华人被杀害超过二万五千名，父亲是一支队伍的领导者。许多抗日同乡被捕，他尽力用大麻包袋装的钱去贿赂占领军，说他们不是共党，不是抗日军，假释出来。有些被日军折磨不死的人，他接到家里用红糖煮粥来调养他们，我后来还见一些讲述父亲从虎口救他们的老前辈。

　　我不可能与陈嘉庚有直接的接触，认识他是经过五方面：

• 第一，陈嘉庚在1961年8月12日去世。我和中正中学的学生去福建会馆参加他的公祭。第一次听到讲述他的生平的事迹。当时觉得这是一位伟大的爱国华侨和对中国教育有贡献的慈善家。但是缺乏对他的兴国、兴家和兴学事迹认识。

  第二，读南洋大学，知道创办南大的陈六使先生是他的同乡，并且受他的影响而创办东南亚的第一所华文大学。随着看到这大学受尽当权者的摧残而夭折，使我想追溯华侨在南洋办学历史的决心。

  在1968年去温哥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上夏课时。我有去图书馆寻找中文书想了解华侨历史。有一天看到1945年出版的《南侨回忆录》。

  这书是由“南洋印刷厂”印，而这印刷厂就在我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这书在新加坡是禁书，我就总想看总找不到。谁知却在千里之外的加拿大看到。我当时很高兴，可是记忆因脑外受伤而损坏，不能记太久。我花了钱用影印机把整本书影印了下来。

  由这书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在去延安之后，国民党大后方的腐败改变了对国民党政权的看法，也明白为什么在1945年之后他回南洋到处介绍他所见的延安抗日情形，而遭到新加坡的中国大使吴铁城的打压，以及唆使英国殖民政府对付陈嘉庚。

  第三，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转学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学电脑。我的邻居有一位从中国来的访问中年教授，他毕业于厦门大学。他对我谈起“校主”——厦大人对嘉庚的尊称——在厦门大学生活工作的情况。

  他作为学生代表曾多次见校主，他睡的蚊帐是补的。他见过老先生自己缝补破洞的袜子。而吃是蕃薯稀粥就花生小鱼干，简单不奢华。

  第四，2008年看到台湾财政部长王建煊去中国穷乡僻壤建希望小学和提供鸡蛋给孩子作营养午餐。他引陈嘉庚的话“钱会智者丧志，愚者益愚。钱如肥料，撒出去才有用，钱只是公益的工具。”我深受感动。“金钱如肥料，撒去方有用”是陈嘉庚平生很喜欢引用的依据西方格言。

  第五，十多年大哥陪我去厦门大学演讲，事后他告诉我父亲生前在“新加坡华侨抗敌总会”，领导民众进行英勇的抗日斗争，募款及一些聚会和陈嘉庚一起演讲，他说陈嘉庚办的《南侨日报》曾记载他活动的一些事迹。他*我回新加坡找一些相关的报章资料。后来，我在国家图书馆找到一些当年报纸资料才对陈嘉庚有更深入的了解。

2019年6月16日至18日

参考文献
〖1〗 陈国庆，回忆我的父亲陈嘉庚，北京中共文献出版社，2001。
〖2〗 陈嘉庚，南侨回忆录。新加坡南洋印刷社，194*。
〖3〗 张培春，陈嘉庚的生活情趣和精神追求，集美大学学报第10卷第2期，2007年6月5-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