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学数 ──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课，我选的 IC(集成电路)设计课的史坦利教授进到教室，我们觉得他与众不同。
他身上穿的是夏威夷衫，但图案不是美女，也不是花卉，却是奇怪的“碎形”(Fractal)。那碎形样子有点像中国京剧里“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的脸谱。裤子是个吊带裤，绑了一个红色的领带，真是与众不同，吸引人的目光！
他已经六十岁出头，头发灰白，但声音洪亮。他讲话是爱尔兰口音，但非常清晰。“今天是这门课的第一课，我教这门课也有三十年的历史了。虽然我在这方面的知识相对你们来说是位专家，但我仍有许多东西不知道，可能你们在座的诸位，过不久会比我知道得更多。我今天不想谈 IC 的历史及我对课程的安排及规划，我倒想和你们谈一个故事，这故事对你们以后设计有些帮助。”
二十年前，我还四十多岁，体力比现在还好。除了在大学教书，在实验室搞科研，我觉得还应该在“象牙塔”外接触一些普通的老百姓。有一天，我对我教堂里的神父谈起我很想去一些教会组织当义工接触一些人，问他是否可以推荐介绍？第二天，神父说在我们大学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天主教的老人中心，那里是需要一个义工协助照顾一些老人，他嘱咐我去和该机构的主任联络。主任安排我在星期一、三、五三天早上十点到十二点这两个钟头陪伴一个稍微有点阿兹海默症的老人活动。
如果没有中心的固定活动，我可以想法子推这位老先生外出散步，可以给他讲故事，或者和他下象棋。最重要是陪着他做一些可以刺激脑筋的活动，以延缓阿兹海默症的恶化。
我见到了罗宾森先生，他由于肌肉萎缩，已不能走路，要坐在轮椅上。我想他是一个善良的人，脸上常挂着快乐的微笑。
他除了有些颤抖外，记忆力还没有完全衰退。我每星期就陪伴他三天，一直到一年后他因心脏病发作去世而止。
那年见到他时，他已经七十岁了。他告诉我他在市区的钟表店工作，这是一个老店由他父亲开创，他做到六十五岁，夫人去世后就不做关门了。
在他去世前的一个星期，他要我带他到市政府附近的一个超市广场。我推他的轮椅到那个广场。
他对我说：“这里是我的店，后来开发商买下地，把店拆了，建立超市。其他的店铺也不见了。”
我看他伤感的看超级市场，眼睛泛出泪水，我就推他到旁边的一个咖啡店，叫了一杯可可及核桃蛋糕给他。
我故意问他：“罗宾森先生，您记得您最后卖的是什么钟吗？”
他马上回答：“咕咕鸟钟！”
“哇！五年过去了，那你还记得那是咕咕鸟钟，您的记忆力蛮好的！”
“这是一个特别的咕咕鸟钟，你要听听这个钟的故事吗？”
“好的！请讲。”
“这是一个中国妇女来订购的。”
“中国妇女？”
“是的，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玛丽。当年，由于这个老街慢慢败坏，市场不是景气，顾客及旅客比往年少很多，我已经决定把这个店铺关闭，把这个房子卖给地产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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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一个星期，一个顾客都没有。那一天玛丽来我的店，我想这是不是上天派一个天使来光顾我这要关门的店铺？
“‘请问您有没有瑞士造的布谷鸟的钟？’玛丽身体瘦小，戴一顶帽子。
“我说有，在这墙最上面的盒子里。
“‘你能让我看一看吗？’
“我爬上梯子，取下装布谷鸟钟的盒子。
“她打开看了，很高兴地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到处找这样的钟，可是市面上都流行电子钟，没有这种用发条带动的钟，而且我是要瑞士制造的。’
“看到她这么高兴，我原先郁闷的心情也好转了。
“‘您要不要我包起来？’
“‘我和先生结婚时到欧洲度蜜月，我们在瑞士首府伯尔尼的老城的一个钟表店买了布谷鸟钟，后来经过几次搬迁，搬运工人在搬运时把它压坏了。我一直希望能再拥有这样的一个钟，因此很高兴在你的店里看到。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您能不能改装，在里面装放一个小录音机，我想录一些话，每天早上六点时我可以叫醒我的丈夫。’
“我打开了这个钟，腹部是有一个小空间，只要我能找到合适的日本制造的小录音机，就好办了。
“‘我想可能是可以，您能不能过三天再来，我去找合适的小录音机，我安装进去，应该是没有问题。’
“我很幸运地找到了从日本来的小巧录音机，体积刚好能塞进这钟里，我稍微安装一些零件，使得钟在早上六点会准确启动录音机，而晚上六点不会作用。
“三天后玛丽来了，我请她录音之后，就把磁带放进钟里的录音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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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些什么话呢？”
“哦，很有意思：‘老头子，不要睡，醒！醒！醒！醒！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然后是一串哈哈哈的笑声。”
“真有意思。”
“是的，我说这是给丈夫的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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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是的，能请您在两个月后十五日前三天由邮政局寄到如下地址，由我的先生收吗？我这里有一张贺卡，请您放在一起。’
“贺卡写‘我不在了，但愿我的声音每天陪伴您，Forget me not(勿忘我)，永远爱您的玛丽’。
“‘我很好奇，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听说中国人习俗不送钟为礼物，您怎么送钟给您的先生呢？’
“‘啊！是的，中国普通话‘钟’是‘终’(death)的谐音。因此北方人迷信不可拿钟送人。我是南方福建人，我们的音不一样，所以没有这个忌讳！’
“我照这个指示两个月之后邮递过去。随后有一天，一位华裔老人来我店里，手上拿了玛丽的贺卡询问我，是否玛丽在这里买钟？
“我说：‘是的，先生，您是玛丽的先生吧？您的夫人好吗？’
“‘她已经去世了。在上个月底，她因直肠癌离开世间，请问她什么时候来您店里定做这个钟呢？’
“我说：‘那是两个月前。’
“‘啊！那时她已得知癌细胞已经散布全身，她知道日子不多，从医院偷跑出来处理此事。自从生病之后，化疗使她呕吐发烧，全身疼痛；如果不打止痛针，她根本不能入眠。她身体虚弱,少许活动于是累得不行。’
“我现在明白大热夏天她还戴毡帽的原因。
“老先生这时抽泣。‘她怕她走后，不能再叫我起床，于是想出这个法子能让我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强忍着疼痛为我准备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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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坦利教授这时说：“事实上，罗宾森先生最先是不知道怎样设计这个会叫老先生起床的钟，但是他为了顾客，却超越自己的经验，最后做成了一个令人难忘的礼物！
“你们学习集成电路设计，也应该像罗宾森先生，能够无中生有，设计出前所未有，能做特殊工作的电机，挑战不可能就是我所想讲的。”
是的，我们被罗宾森的故事感动了。邻近的女生擦掉她们的满脸眼泪，我也同样地热泪盈眶。
20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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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3日首版 Created on October 3, 2010
2010年10月3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October 3,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