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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伤害孩子的自尊心

── 李学数 ──


人像树木一样,要使他们尽量长上去,不能勉强都长得一样高,应当是:立脚点上求平等,于出头处谋自由。
——陶行知

教育中要防止两种不同的倾向:一种是将教与学的界限完全泯除,否定了教师主导作用的错误倾向;另一种是只管教,不问学生兴趣,不注重学生所提出问题的错误倾向。前一种倾向必然是无计划,随着生活打滚;后一种倾向必然把学生灌输成烧鸭。
——陶行知

“六大解放”:一是解放学生的头脑,就是要鼓励学生敢想、善想,敢于动脑,善于动脑;二是解放学生的双手,就是要鼓励学生敢干、善干,敢于动手,善于动手;三是解放学生的眼睛,就是鼓励学生敢于观察、善于观察,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四是解放学生的嘴巴,就是鼓励学生敢说、善说,敢于提问、善于提问;五是解放学生的空间,就是要扩大学生的活动领域,不把他们局限在狭小的课堂里,也不局限在学校中;六是解放学生的时间,就是要保证学生有时间去独立学习、活动和创造,不要把课程排得满满的,也不要让课外作业多得做不完。
——陶行知

一场小误会

  我的两个小孩上的学校,要小朋友每个人写1995年希望做的好事及决心(new year resolution),然后每班收集,校长及负责月刊的家长挑选每一年级的一个较好的决心登在月刊上。

  昨天小孩们收到学校发的1月份的《新闻月刊》,兄妹两个人头靠头一起念其他人的决心书。

  “布朗太太的幼儿班的小孩写,在1995年我会有好的行为。”

  “一年级勒维老师的学生写:我希望人们不要把他们的狗带到 Athenour 学校。他们应该清理狗大便,不要让它们留在我们的操场。”

  “二年级的学生:我会帮助清理课室的垃圾。如果我需要帮助我会举手。我用完厕所我会冲水,而且我不会对我的朋友粗暴无理。” (I will help pick up the garbage in class. If I need help on something, I will raise my hand. I will flush the toilet after I go to the restroom and I won’t be rude to my friends.)

  “哥哥,这是我写的决心书。”

  “不对,上面写是罗比太太的班。”

  “不,这的确是我写的,怎么说是别班的学生写的呢?”

  妹妹就像《红楼梦》里贾宝玉所说的女人是水做的,一下子就哭起来了。

  妹妹念欣今年七岁,读二年级。她幼小时就喜欢看书,当她还抱着奶瓶的时候,我们发现在她哭时给她一本书她就不会哭,不识字时常常爬到哥哥放故事书的架子上翻书看。后来她从电视机的“芝麻街”节目学习了许多字汇,自己看书,没有我们的指导,而现在她已阅读五、六年级程度的读物。

  在课堂上,老师常叫她念书给小朋友听,有一次老师念书念错还被她指出来。她写的读书报告比哥哥还要长,而且有一点文采。因此如果她的决心书被校长选中,我不会觉得奇怪。

  今天早上妈妈送他们去学校,顺便去找念欣的老师霍威太太。霍威太太对妈妈说:“我想别班的同学也可能写出这样的词句!他们也可能有同样的想法。”

  念欣说:“不会。怎么字句一样,次序也一样呢?”

两位老师的不同处理办法

  霍老师的话伤害了她。最后霍老师要妈妈带念欣去见校长,念欣解释整个情形。

  校长说:“对不起!二年级的三班的决心书全放在一起,最上面是罗比老师的班,因此我们没有注意,以为你是罗比老师的学生。”

  “这样好了,我向你道歉。”

  女校长拿了一粒糖给念欣,她就快乐地走了。

  我想到两位老师处理问题方法的不同。一个不注意小孩子的自尊心,伤害了她。一个注意到小孩子很敏感,想法子安慰她,把自己的架子放下,谦卑的道歉,而小孩子就不会把整个事情放在心上,可以快乐地上课了。

  我在外面散步,看到在一场风雨之后的松树变的更加青翠,远处沉沉的黑云,在黑云前展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中国人的教育问题

  本来为了降血压,我在散步时练气功,平时是可以做到不思不想浑然忘我的境界。可是我今天却思考我们中国人的教育的问题。

  我想起1993年我到台湾讲学的日子。有一次,留学美国普度大学读数学教育的张静喾教授请我吃饭,他讲他的女儿的一个故事:

  这女儿很聪明,在美国上小学时非常快乐。可是回到台湾之后,有一天算术考98分,回来却是哭哭啼啼。妈妈不敢让爸爸知道,怕他会生气。

  原来老师对考100分的学生不打,所有不到100分的学生都打,许多小朋友都被打得哭哭啼啼。

  张教授对我说:“你看数学是用这种方法教的,怎么不把孩子对数学的兴趣抹杀掉?!”

  当时我大吃一惊,我说:“如果你的女儿在美国拿到98分,老师会高兴的给她糖果或一个 sticker,以资奖励。不可能会打她的。”

难以置信的事情

  这真是令我觉得难以相信。后来我到交通大学演讲,一个以前留美我认识的教授对我讲他的儿子喜欢数学,可是有一次测验时,没有用老师教的方法解一道题,结果是正确,老师在那道题上打一个 "X",而且还打了他。这对孩子的自尊心是很大的伤害。

  我曾和一个到美国的台湾“小留学生”谈,他说他恨死台湾的小学老师,有一次他的测验成绩并不太好,老师要罚他站在黑板前,手上举起他坐的椅子。这种难堪的侮辱,在他的生命中,烙上不可抹灭的印象。

  我教的一位来自台湾的研究生,她在美国大学的成绩很优异,她说她在台湾念小学时,母亲要她考试一定要全班第一名,如果考不到第一名,比方说第五名,就要打五下,考第十名就要打十下。她在台北一些好的学校念国中(就是初中),国文、英文、数学的老师常常打学生。比方说数学测验卷子分回来,老师说:“第一题错的同学站起来。”

  结果那些错的同学每个都被老师打,然后是第二题,第三题。有时全班只有少数几个没有被打,所有的同学都被打得哭哭啼啼。她说报纸登载有一些学生被老师处罚,最后竟自杀了。

  我听了之后,心里很沉重。

“残废教育”

  中国在二十年代时出了一个教育家,他名叫陶行知(公元1891—1946年)。他是美国教育家杜威(John Dewey 1859—1952年) 的学生。他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后,就回中国办平民教育:“为中国教育寻觅曙光,为中国教育探获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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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0月18日中国发行一套《陶行知诞生一百周年》纪念邮票

  他看到封建主义传统教育对孩子的摧残,他就写了一首短诗:

  《学生或学死》
  小孩子,小孩子,
  哪几个是学生?哪几个是学死?

  他认为中国古代的专制帝王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实行愚民政策,因此造成中国虽是文明古国,却是世界最多文盲的国家,在他写的《敬赠师范生》里,他表示:“看那专制国,民愚乃可治。要你塞其聪,个个成奴隶。”

  在二十世纪初,他是第一个教育家对传统教育猛烈开炮的人。他说:“中国教育是教用脑的人不用手,不教用手的人用脑。用脑者因为不用手,脑也不能精细,变成呆脑。用手者因为不用脑,手也不能精细,变成一双粗手。”这种教育是“残废教育”。

  残废教育造成了三种残废人:一是书呆子,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一种是工呆子,做死工,死做工,做工死;还有一种既不用手也不会用脑的少爷小姐,他们是享死福,死享福,享福死。

晓之以理,爱孩如命

  他希望老师能爱学生如子,好好培育他们。他办学校时,严禁教师打骂学生,不实事求是地批评学生,伤害孩子的自尊心。他要求教师对学生一定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爱孩如命,爱才如命”,要“教人做主人:做自己的主人,做国家的主人,做世界的主人。”

  在1930年他办晓庄师范学院时,就写了一首《糊涂先生》的诗给老师,希望他们能爱护学生,不要把调皮捣蛋的学生看成是坏学生,以免把“科学幼苗”闷死。

  “你这糊涂的先生,你的学堂成了害人坑!你的墨水笔下有冤魂!
  你说瓦特庸,你说牛顿笨,你说像个鸡蛋坏了的爱迪生,若信你的话,
  那儿来火轮?那儿来电灯?那儿来的微积分?

  “你这糊涂的先生!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顿,你的讥笑中有爱迪生。
  你别忙着把他们赶跑。你可要等到:
  坐火轮,点电灯,学微积分,才认他们是你当年的小学生?”

少说几句坏蛋!

  在他的《不如学阿尔》的文章里,他说对孩子“少说几句坏蛋,社会、家庭、政府多给一些自由空气,少用一些齐一手段,阿尔、爱迪生,便如雨后春笋一发而不可遏了。”

  如果教师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就不应该对他们所教导的孩子作出伤害心灵的举动。

  我们小时候可能遭受过一些老师无理的惩罚,我们长大之后,应该从这些事汲取教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不要有“媳妇熬成婆”的心态,认为现在我可出头了,我以前受的苦,现在要加倍地回报在我的学生身上。

把陈规陋习搬走

  我走过几条街道,秋季一些积在地面上的落叶都被这几天百年难见的大雨冲走了,街道是显得清爽干净。

  我家后面的小河,有一段长时间接近干涸,许多树枝叶子堆积,现在变成一条咆哮的奔流,那些原来沉积的枝干落叶都被河水迅速带走。

  我希望看到中国教育也像这条小河一样能有咆哮的一天,把一些陈规陋习像残枝败叶地冲走,迎来一个阳光灿烂,欢乐的春天。

1995年1月16日

(原载于香港《广角镜月刊》1995年2月)



自强不息 力求上进

2010年05月23日首版 Created on May 23, 2010
2019年11月21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November 21,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