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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理论

── 李学数 ──


一切理论全是灰色的,敬爱的朋友,只有生命之树才会长青。
——歌德的诗剧《浮士德》(Faust)

你对于某个问题没有调查,就停止你对于某个问题的发言权。这不太野蛮了吗?一点也不野蛮。你对那个问题的现实情况和历史情况既然没有调查,不知底里,对于那个问题的发言便一定是瞎说一顿。瞎说一顿之不能解决问题是大家明了的,那末,停止你的发言权有什么不公道呢?许多的同志都成天地闭着眼睛在那里瞎说,这是共产党员的耻辱,岂有共产党员而可以闭着眼睛瞎说一顿的吗?
——毛泽东 1930年5月《反对本本主义》

  我虽然搞数学,但是由于资质鲁钝,最怕读书,特别是大块头的理论书。我真正喜欢的、对我有影响的书不太多,多是束之高阁,要用时才翻翻看,很少能常年百翻不倦。

  有一个时期,我在加拿大喜欢数理逻辑,尝试读罗素(Bertrand Russell) 和怀海特(Alfred North Whitehead) 1910合写的《数学原理》(Principia Mathematica) 一书,但是读到二百多页后看他们证明 1+1=2 我就大失所望。我觉得像我这样愚蠢的人是不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这时我去听一个电脑系的教授有一场关于多值逻辑(Multi-valued Logic) 的演讲,我一听就觉得可以用代数方法来处理,当时向他要了一些他的论文,我就自己研读,然后找了相关的论文看。然后我就把它们的结果翻译成代数系统来看,结果发现许多人用又长又臭的文字证明的东西,我可以用代数工具轻而易举的解决,整个证明简洁明了。

  于是我写了一篇论文,一个定理把十多个人不同的结果变成我的特殊例子,而我整个论文不长过五页。那时我还是研究生,还没有进入博士研究。

  当时为了学德文,找了格林童活的德文书來看,其中有一个智斗巨人的小裁缝的故事:“……他把涂了果酱的面包放在身旁,继续缝了起来,心里感到美滋滋的,针脚就一针比一针大了。这时,果酱香甜的气味招引来了一群聚在墙上的苍蝇,它们纷纷落在面包上,要品尝一下这美味佳肴。

  “‘哪有你们的份啊?’小裁缝说着把苍蝇赶跑了。苍蝇才不理睬他说了什么,怎么也不肯走,于是落在面包上的苍蝇越来越多了。这下子,小裁缝火冒三丈,随手抓起一条毛巾,朝着苍蝇狠命地打了下去,打死了整整七只苍蝇,有的连腿都给打飞了。

  “‘你可真了不起!’他说道,不禁对自己的勇敢大加赞赏,‘全城的人都应该知道你的壮举。’说罢,小裁缝风风火火地为自己裁剪了一条腰带,缝好后,在上面绣了几个醒目的大字:‘一下子打死七个!’‘不仅仅是全城,’他突然喊了起来,‘还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说到这儿,他的心激动得欢蹦乱跳,活像一只小羊羔的尾巴。

  “小裁缝把腰带系在腰间,打算出去闯世界。”

  轻而易举解决问题我非常髙兴,很想学格林童活的小裁缝,把“一下子解决七个!”放在论文前。因此我就有信心,我是能发现和创造。而且我能够站在高层次的地方看待问题,许多看似困难的东西,就变得简单浅显。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当我见到法国数学家阿历山大·克里丁迪尔(Alexander Grothendieck) 在蒙特利尔大学时,他询问我有什么发现时,我当时不知道前面是一个大数学家,还以为是一个普通教授,我对他谈我夏天的发现,当时我讲述我发现的经历,可能他觉得“这傻小子还有点勤奋,孺子可教。”想收我做学生。

  我回来读由中国科学院出版的王浩的数理逻辑的论文,很可惜又产生像对罗素和海特的大著的抗拒,怎样读都读不下,想起了歌德说的:“一切理论全是灰色的,热爱的朋友,生命之树才会长青。”于是抛弃这些灰色的理论书,去谈恋爱去了。

  我后来在纽约洛克菲勒大学(Rockfeller University) 见到数理逻辑学家王浩教授,我说本来想学他的数理逻辑,可是却不能“登堂入室”,他的工作吓坏了我,真的很遗憾,我希望有一天能再回来做数理逻辑的工作。

  他给我他早期的机器证明的论文 "Toward Mechanical Mathematics"(IBM Journal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4 (1): 2–22.) 和他去中国通俗逻辑演讲汇集的演讲稿,希望我能往这方面发展。我很高兴看到他报告他在IBM开创性工作——用电脑将罗素和怀海特的《数学原理》一书的几百个命题一下子全证明了。论文一开头就引格林童活的小裁缝“一下子打死七个!”的句子。

  哈!真是英雄所见相同。

  可是后来由于对我老师的承诺,不搞可以在军事方面应用的理论,我又让王浩失望没有往这方面发展。

  有些人把书本、理论当教条,结果思想僵化和混乱,毛泽东骂这样的人:“书读的越多越反动”。1930年5月他在《反对本本主义》写道:“你对于某个问题没有调查,就停止你对于某个问题的发言权。这不太野蛮了吗?一点也不野蛮。你对那个问题的现实情况和历史情况既然没有调查,不知底里,对于那个问题的发言便一定是瞎说一顿。瞎说一顿之不能解决问题是大家明了的,那末,停止你的发言权有什么不公道呢?许多的同志都成天地闭着眼睛在那里瞎说,这是共产党员的耻辱,岂有共产党员而可以闭着眼睛瞎说一顿的吗?”

  “本本主义的社会科学研究法也同样是最危险的,甚至可能走上反革命的道路,中国有许多专门从书本上讨生活的从事社会科学研究的共产党员,不是一批一批地成了反革命吗?就是明显的证据。我们说马克思主义是对的,决不是因为马克思这个人是什么‘先哲’,而是因为他的理论,在我们的实践中,在我们的斗争中,证明了是对的。我们的斗争需要马克思主义。我们欢迎这个理论,丝毫不存什么‘先哲’一类的形式的甚至神秘的念头在里面。读过马克思主义‘本本’的许多人,成了革命叛徒,那些不识字的工人常常能够很好地掌握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我们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纠正脱离实际情况的本本主义”

  一切从定义、公式和某种僵死的模式出发,脱离实际,反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最容易“走火入魔”。這是一些搞抽象數学的人,最容易陷入的困境。

  德国诗人歌德的诗剧《浮士德》。是剧中魔鬼靡菲斯特斐勒装扮成浮士德,回答来求教的学生,最后提出的忠吿:“一切理论全是灰色的,敬爱的朋友,只有生命之树才会长青。”

  20世纪50年代初,“学习苏联老大哥”的口号在中囯叫得很响。人们忘记了列宁在《论策略书》一文写道:“现在必须弄清一个不容置辨的真理,就是马克思主义者必须考虑生动的实际生活,必须考虑现实的确切事实,而不应当抱住昨天的理论不放,因为这种理论和任何理论一样,至多只能指出基本的和一般的东西,只能大体上概括实际生活中的复杂情况。‘我的朋友,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是常青的。’”

2010.6.4—2010.6.25



自强不息 力求上进

2010年6月26日首版 Created on June 26, 2010
2010年6月26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June 26,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