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阿嬷，笑着活下去

　　我动眼睛手术，休息一个星期，恢复视力之后第一次去医院复查。我问医生的第一句话：“什么时候，我可以看书？”

　　很高兴地听到：“今天就可以看。”

　　“要不要限制，或者不要看太久？”

　　医生回答：“不需要，你的眼睛就和正常人一样，你要看多久就多久。”

　　我就像在沙漠的花草，突然得到大量的水供应，真是惊喜若狂。去医院回家后，就去公立图书馆借了十本书，十二本杂志，大饱眼福，那种饥渴的感觉对不爱看书的人来说是不可理解。

　　搬回家的书籍，有一本是日本岛田洋七写的《佐贺阿嬷，笑着活下去！》

　　岛田洋七(Shimada Yoshichi 1950-) 是日本喜剧泰斗，在1950年出生于广岛。本名德永昭广。因师从相声大师岛田洋之助而改名为岛田洋七。1949年父亲回广岛生活，感染到“原爆病”最后去世，在他的上面有一个哥哥，母亲要经营小居酒屋，在战后动乱时期，非常辛苦，母亲于是把年仅八岁的他送到佐贺的外婆家里养，留下大儿子相伴。

　　1991年，91岁高龄的外婆去世以后，洋七深刻地领会到她不怨天尤人带给他的种种人生启示。在2001年出版了小说式散文集《佐贺的超级阿嬷》，写下童年与外婆相依为命的故事，因真挚感人的内容，引起极大反响，这书变成畅销书。2004年在许多读者的要求下，他写了这本《佐贺阿嬷：笑着活下去！》。两书销售超过380万册，并持续三年位居各大畅销书排行前列。

　　我从三岁就被寄养在外婆的家，一直到初中毕业才回来和母亲住，看到一个背景和我类似的作者，讲的是外婆的故事，这回我好奇想知道他的外婆和我的外婆有什么不一样。

　　洋七的外婆生于1900年，嫁给大她十三岁，又是再娶的外公。外公是修补脚踏车的老板，可是他爱喝酒、钓鱼，在外面游荡。外婆却要亲自修理脚踏车。他们生五女二男，洋七的妈妈是长女。外公五十五岁就过世，外婆四十二岁就守寡，她必需当清洁工来养育这一大群孩子。

　　外婆的工作是清扫佐贺大学和佐大附属中学、小学的教职员室和厕所。

　　她是由当小学校长的堂兄介绍去学校工作。每天四点起床，打扫小学的教职员室和厕所。由于工作勤劳，他的工作范围扩大到中学部和大学部。快的话上午十一点左右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女儿年轻就守寡，外婆却没有拒绝女儿的要求，把外孙接过来照顾八年。这书就记载洋七所见外婆是怎样过日子。洋七到外婆家住的时候是1958年，外婆五十八岁，她只有两个榻榻米大的小屋里面，有一个大炉灶。还在做清洁工。生活当然不宽裕，但她总是那么开朗乐观、精神抖擞。

　　外婆说每天早上四点要起来出去工作，没时间帮洋七做早饭，匆忙吃昨晚留下的冷饭就去工作。洋七八岁来外婆家第二天就学会煮饭，最初煮出来的饭硬邦邦的，像是没煮熟，下面的米却已糊了。外婆没有一句怨言，默默地吃了，洋七煮了八年的早饭。

　　洋七帮外婆去河里提水，每天提四、五十桶水洗澡，十五桶水灌溉屋后的田地。洋七八岁时见到外婆，外婆要他：“要带着笑容，好好跟人打招呼喔！穷人最能做的，就是展露笑容。”

　　外婆自己笑口常开，邻居看她这么艰辛的过日子，都很喜欢她，很乐意的送一些蔬菜、水果、糕饼点心给她。

　　外婆做清洁工，打扫工作结束，不管晴雨霜雪一定洗澡和换干净的衣服。对洋七也要求他整洁。

　　洋七的妈妈和姨母及舅舅都认为外婆以前很严格。外婆说这是不得已，因为她没有丈夫，必须母兼父职：“没有人喜欢没事对小孩发脾气。”

　　洋七小时帮外婆工作，天气冷，他想先打扫教职员室，然后再去洗又脏又臭的厕所。外婆却摇头说：“你先做完辛苦的工作，后面就觉得好像在天堂了！”

　　洋七的大舅读大学，脑筋好运动也好。可是洋七读中学的成绩并不怎么样。

　　“阿嬷，我英语都不会。”

　　“那你就在答案纸上写‘我是日本人’。”

　　“汉字也不太会……”

　　“就写‘我可以靠平假名和片假名活下去’。”

　　“我也讨厌历史。”

　　“历史也不会？那就写‘我不拘泥于过去’。”

　　拿了成绩单回来，有些担心有那么优秀儿子的外婆怎他丢人的成绩会怎么想。

　　有一次，他给外婆看成绩单，低声地说：“对不起，都是1或2。”

　　外婆表情意外地看看他：“什么话？不要紧，不要紧，成绩单上只要不是0就好了。这些加起来就有5了！”

　　“啊？成绩单也可以用加的吗？”洋七惊讶地问。

　　外婆说“人生就是总和力！”意思是：不是读书才是一切，这外婆真是太棒了。

　　外婆真的很穷，有时到了晚饭时间，桌上什么也没有。洋七在等着外婆的饭，窗外传来了邻居的饭菜香，外婆把窗户关了，说：“睡觉吧！”

　　小洋七惊异地说：“啊？晚饭呢？”

　　“晚饭？晚饭哪里是天天吃的啊？”

　　“可是我肚子饿。”

　　“是你神经过敏，快点睡觉。”

　　第二天早上，洋七问：“阿嬷，早饭呢？我要煮饭吧？”

　　“早饭？昨天不是吃过了？”

　　“……嗯？……”

　　“早点去学校，中午有营养午餐，你就撑到吃营养午餐吧！”

　　饭是每天非吃不可的，因此外婆在吃的方面也就格外精明。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里，智慧自信、乐观通达的外婆却总能想出种种方法生活。佐贺阿嬷出门时常常在腰间系着一条绑有磁石的绳子，以便收集路上的钉子和废铁来变卖。

　　外婆家前面有条被她称为“超级市场”的河。 河面架着一根木棒，拦住一些上游漂下来的木片和树枝。外婆把木棒拦下来的树枝和木片晒干后当柴烧。

　　“这样，河水可以保持干净，我们又有免费柴火，真是一举两得。”

　　木棒拦住的不只是树枝和小木块。上游有个市场，尾部开杈的萝卜、畸形的小黄瓜等卖不出去的蔬菜，都被丢进河里，也都被木棒拦住了。“开杈的萝卜切成小块煮出来味道一样，弯曲的小黄瓜切丝用盐腌一腌，味道也一样。”

　　还有一些果皮受损的水果，也因为卖相不好而被丢弃。但是对外婆来说，那些“只是外表差一点而已，切开来吃，味道一样”。

　　就这样，外婆家大部分的食物，都仰仗河里漂来的蔬果。而且，“夏天时西红柿用河水冷藏着漂流下来”，更加好吃。甚至有时候，会有完好无损的蔬菜漂下来。

　　当时，市场批发的蔬菜还沾满泥土，需要兼职的大妈在河边冲洗干净，通常都是十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洗菜，总有人不小心手一滑，蔬菜就被水冲走了。

　　还有，大白菜有点重，大妈洗完甩水时，即使没失手滑到水里，也总会有几片外面的叶子脱落掉进河里。

　　每天，总有各式各样的东西顺流而下，被木棒拦住，因此外婆称那条河是我们家的“超级市场”。她探头望着门前的河水，笑着说：“而且是送货上门，也不收运费。”

　　外婆总是这么得意地说：“只有可以捡来的东西，没有应该扔掉的东西。”

　　偶尔，木棒什么也没拦到，她就遗憾地说：“今天超市休息吗？”

　　外婆说这个超市只有一个缺点：“即使今天想吃小黄瓜，也不一定吃得到，因为完全要听凭市场的供应。”

　　别人家是看着食谱想着要做什么菜，外婆是看着河里想：“今天有什么东西呢？”再决定菜单。

　　洋七年轻时带着女友(后来成为他的老婆)私奔，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带到外婆家。他骗外婆说好想离开广岛，到别的地方找工作。每天早上把报纸从头看到尾的外婆，很清楚日本的经济状况。外婆说：“你没有学历，就往东边去，东边的劳力需求大。”

　　洋七听从外婆的话，就往本州，到了关西。洋七在东京漫无目的地闲逛，应聘汽车修理工、出租车司机、歌手等职位一一遭拒。无奈来到大阪的他被相声“大腕”的劳斯莱斯、保时捷座驾惊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进戏圈子就遇到相声的艺术，被相声艺人的舞台风采迷着，就拜在岛田师父学艺。

　　在大阪租的房子，只有四个半榻榻米大，月租四千日园。他写信通知外婆地址，外婆回信，还附了三千日园给他。

　　他一边学艺，一边打工，一年之后把女友带回广岛，要求她的父母让他们结婚，可是她的父母不愿意把女儿交给这个没有固定职业，还在学相声的小子，只好垂头丧气回去看外婆。

　　他对外婆道歉：“阿嬷，对不起，我们逃家出走，谢谢你的钱。”

　　外婆却以从未有的认真表情，生气地说：

　　“人生不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过活不行，不要跟我道歉，昭广，因为那是你的人生。”

　　外婆的话给他很大的鼓励，一年后他成为关西走红的相声演员。

　　后来又继续往东走，到了东京，一跃成为名人。红的时候，手上有几十个固定节目，突然冒出许多朋友，还有许多嘴里喊着“我爱你！”的粉丝。

　　可是随着相声热潮退烧后，以前走红时谄媚逢迎的人不见了，弃他而去的人数也显得惊人。他待在东京不舒服，又回去外婆身边。最后，坦白告诉外婆他没有工作了。

　　外婆笑着说：“啊，很好，让身体休息一下，说不定哪一天又要开始忙了。”

　　“可是，阿嬷，我的粉丝也少了。”

　　外婆却用开朗的声音说：

　　“与其搞一大堆粉丝，不如用心磨炼才艺。才艺磨精了，演出受欢迎，粉丝自然又一大堆。”

　　他不放弃相声，归功于外婆，因为外婆作清洁工作一直做到78岁。

　　外婆活得很长寿，为什么会这样呢？

　　外婆65岁时，市公所的人劝她：“婆婆，该退休罗。”

　　外婆是大学的清洁工算是佐贺大学编制内的雇员，归市府管辖。可是外婆摇摆头：“不行，即使不拿钱，为了身体，我还是每天要去。你们如果要解雇我，请便。”

　　她仍每天去打扫，人家不能不给薪水，一直工作到78岁。

　　她说：“流汗以后睡觉得香”

　　坐巴士要三十分钟才到的地方，她会花两个小时走去，上班来回的路程加上打扫的走动，每天最少走上六公里。她活到91岁，最后两年是时起时卧，有一天洋七看外婆，她沮丧地说：“真希望菩萨早点来接我去。”

　　可是过不久，却发现她正拿着哑铃：“一、二、三、四……”在锻炼肌肉，她是任何时刻都不停止活动。

　　2005年，深受感动的读者，自动发起“一人一万日圆募集一亿日圆的拍摄资金”活动，把《佐贺的超级阿嬷》搬上荧幕，成为电影史上最感人的事件之一。电影公演后，被誉为近年来“最感动人心的电影”。

　　“改变观点看事物”，是生于战争时期、学历并不高外婆的拿手本事。

　　洋七在书上说：“她并不是特别优秀，特别善良的人，只是因为体验过有钱和彻底的赤贫两种生活，才能成为大家喜爱的迷人外婆吧。

　　她本人或许过得很辛苦，但那和大自然共生的美好体验、思考、烦恼、转念所堆积起来的一切，正是外婆的人生。

　　外婆留给洋七的金玉良言中，洋七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句：

　　“到死以前都要有梦想，没达成也没关系，毕竟只是梦想嘛！”

　　“失败了不要灰心，也不要放弃。”

　　洋七的外婆是不得了的一个不平凡的女人，在现在金融风暴冲击之下许多人失业，失掉他们的储蓄资产，担心自己没有钱，对明天抱有恐惧，害怕过贫困的日子。洋七外婆的故事的确是能振奋人心，让我们坚强度过难关活下去。

2008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