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寄语 — 悼 希 直

昨晚参加希直的丧礼之後，我的思潮汹涌起伏，不断想起五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希直是我的学弟，我在芙蓉中华念高中一的时候，他念初中一。不过他的身份特殊，他是校长陈开泰的儿子。

陈校长是军人出身，治学甚严。他对当时的学生运动，怀有很大戒心。所以他对我特别关照。有一次我和希直在午饭後，在教职员宿舍旁边聊天时被他发现後，我感觉他一直在监视着我。希直突然在初中二时私自离开家，回到中国念书。他并没有预先告诉我，我也从来没有鼓励他回中国念书。

希直回到中国後，人地生疏。於是我写信给我当时也在中国念书的表姐尽可能照顾他。但我没想到，希直的家人并没有寄生活费给他。起初希直靠变卖一些从马来亚带回去的个人用品来过活，但最後卖无所卖时，他穷得连饭也吃不上。幸好得到一位老师的帮助，才不致於挨饿。不久文革爆发，希直自动请缨下乡。後来不知什麽原因，他竟被打成反革命。

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希直像多数回国的华侨一样，申请出国来港。当时我表姐的叔叔和婶婶（他们也是归侨）也想出国，但女儿韵琴是在中国出生，申请出国不易。於是韵琴的父母便安排她和希直假结婚以便一起离开中国。後来弄假成真，他们终於成为真正的夫妇。

八十年初我移居香港後，便和希直联络上。大家对於往事和年轻时的理想，不胜嘘唏。只是後来大家各忙各的，很少见面。听说他八十年代末到大陆开厂，赚了不少钱。不过在九十年代的时候，他在中国代理名牌文具失败，亏了千万港元。他把大陆的生意结束後，回到香港，替人做帐维生。我最後一次见他是两年前的中秋节前夕，当时没听说他有病。前几天接到韵琴的电话时，已是阴阳两隔。

希直在47年出生。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走过风雷激荡的六七十年代，见证了时代的变迁，承受了理想幻灭的打击和失望。他们没有丰功伟绩，历史上不会留名。但作为希直的同学和朋友，我有责任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最少可以让希直的儿女，知道他们的爸爸所选择和走过的道路。

希直，愿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