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寄语 — 跪的文化

中国自古就有跪天、跪地和跪父母的观念。跪天地是出於对大自然的敬畏。跪父母表示感谢养育之恩。香港还保存这个跪父母的传统。我的女儿出嫁时，也向我下跪斟茶谢恩。

封建皇朝则利用跪的文化来维持森严的尊卑制度。例如老百姓见官要下跪，官员见皇帝也要下跪。下跪也有其他含义。例如跪拜菩萨那是表示最大的虔诚和尊敬。但是强逼别人下跪却是对别人的最大侮辱。跪拜亡者那是对亡者的最大哀悼。

受到儒家思想影响的地方，例如韩国和日本，下跪也成为他们的传统文化。而他们的跪坐，就是从下跪演变的。在日本的乡间，朋友和同事之间还有以跪拜来表示最大的尊重。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一次我和东京总公司的同事前往三小时车程外的乡间工厂商谈业务。临别前夕，工厂里的同事请吃晚饭。饭后，工厂和总公司的同事相对跪拜道别。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也慌忙跪下还礼。

好多年前，在深圳的一个停车场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车位问题而发生争执。那个男人掌掴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对那个男人说：「我将要你跪在我面前斟茶认错！」原来那个女人是一位中央领导人的千金。那个男人是个退役军人，在国营企业任职。打人当然不对，在香港会被法庭判处罚款或社会服务或坐牢。但在中国，那个男人结果真的要向那个女人下跪斟茶认错。这是法治与人治的分别。

有一次我在深圳街头见证了一幕下跪求饶的活剧。一个中年人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一个满脸横肉，好像是黑社会大佬的男人。结果被那个男人的几个随从围住，拳打脚踢。那个中年人突然下跪求饶。那里是闹市，路上人来人往，但没有人，包括我在内，敢伸出援手。内地黑社会猖狂，人见人怕，谁敢做英雄？

西方人好像没有双膝下跪的传统，有吗也只是对逝者单膝半跪而已（美国克林顿总统在上任前，到肯尼地总统墓前，单膝半跪凭吊故人）。但近几十年来最震撼人心的下跪发生在七零年十二月七日，当时的德国总理勃兰特双膝跪倒在波兰华沙被纳粹德国屠杀的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这一跪，既表示沉痛哀悼，也表示忏悔谢罪。这也是勇气的表现。但我不知道後日本军国主义的政客们究竟有没有这个勇气？勃兰特总理的一跪，既让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也令他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