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寄语 — 罗 湖 桥 上

罗湖桥不是普通的桥。它连结香港与深圳两地的口岸大楼，是一座有上盖的天桥。它只有二三十咪长，却是香港和罗湖之间的唯一行人通道，方便了两地人民的往来。在桥上我们看见深圳河在桥底下流过。小小的一条河分隔香港和深圳，但桥上的分界线却是一座铁闸的路轨。

罗湖口岸是世界上最繁忙的陆上口岸之一。平时有十七八万人次通过，假日和周末更热闹，有二十多万人次。北上的人流中，很多是回家的内地客。他们来香港游玩，顺便购物。所以我们可以看见许多人都是拎着大包和小包，满载而归。平时北上的香港人，多数是有工作任务在身。没任务的，可能是上去旅行、回乡和享乐。也有些外国商人、旅行团和年青背囊客取道罗湖进入中国，再由罗湖出发到其他地方。周末和假期北上的香港人，年轻的有些去拍丸，中老年人则多数去探亲、吃喝玩乐，甚至去寻欢。深圳和邻近地区的黄色事业发达，很多人都趋之若鹜。

每天也有一两千个学童由深圳到香港上学去。这些都是居住在深圳的港人的孩子。放学后回家，由老师或保姆带领列队过关。孩子们天真活泼，在等过关时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非常喧闹，给严肃的口岸带来一点生气。往来的人流中包括俗称“水客”的职业带货者。这批人为了赶时间，推着满载货物的大手车或木板车，横冲直撞，妄顾他人的安全。我有两次差点被撞倒。因此当铁路公司限制他们的活动时，大家都叫好，很少人同情他们。人流中当然也少不了走私客和扒手。他们乘人多拥挤，藉这个机会干些非法的勾当。

本来太阳底下无新事，人们密集的地方，少不了发生碰撞、失窃、失散和有人昏倒等事件。但有一天在半小时内，我见证了两桩比较特别的事故，值得一记。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由深圳返香港，过了中国的海关后，踏上罗湖桥。哗！不得了，桥上站满人，密密麻麻的有千多两千人。大家都停住了不能向前走。因为香港方面的入境大厅也挤满人，要等一部分人过关后，才能放行一两百人。人龙向前移了几步又要停下来，后面的空间接着被填满，这就是叫作磨肩擦踵。

突然后面发生一阵骚动，有人叫骂。原来一个中年人拼命向前挤，原来他想摆脱在后面追赶他的人。不知谁在叫喊：「公安打人！」于是嘘声四起，有人还故意阻碍追人的人。直至几个穿制服的公安出现时，大家才明白这是什么一回事。原来是便衣公安在捉贼。但那个贼，看来是个扒手，已经越过中间线，进入香港的管辖区，公安不能越境执法，只能怏怏退回。群众有时是盲目的，好心做坏事，这是明证。

当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待港方放行时，一阵嚎哭声又从后面传来。我回首张望，看见一个小女孩，大概十岁左右，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臂不放，边拉边哭。那个女人却想撇开她。起初我以为她们是母女关系，小女孩在闹脾气，妈妈故意不理她。但那个女人突然不耐烦地说：「我不认识这个女孩！」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孩子想找人带她过关。这孩子在香港大概有亲人，她思亲情切，但没有签证，只好闯关，希望有个好心人帮忙她完成心愿。口岸的检查虽然严格，但往来的人太多，走漏一两个人不足为奇。

这个小女孩与那个女人纠缠了一会儿，香港警察走过来查询，后来把女童带走，以后的发展我就不知道了。

两边的口岸在午夜十二点关闭，第二天凌晨六点半开放。一天又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罗湖桥都在默默地承担它的任务……假如人生的历程是一座又一座的桥梁，那罗湖桥上的行人就是人生的匆匆过客……

（按）：拍丸，港语，意思是吃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