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愿了

　　年年参加婚宴，一边厢，分享喜主儿婚女嫁、完成人生大事带来的喜悦，一边厢，聆听喜主家人的婚宴致辞，感受各家各户所经历的不同故事。久而久之，就会看出人们在喜宴上讲话的套路和门道。苍天之下，遵守的都是共同的模式：儿女含泪，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父母情深，衷心祝福儿女成家后生活幸福美满。这也是人间至真至美的图景。

　　去年全年，从正月里到年底，各地都闹冠病疫情，以为无婚宴可去了呢。

　　没想到，年底接到罗教授的请柬，说儿子要在疫情控制的第二阶段某一天，假某大酒店举办一场小型的婚宴，连喜主一家、带全部宾客，只限50人。跟教授接触、学习、交往多年，接到邀请不胜喜悦。教授一家从神州齐鲁大地移居本地近20年，任职高等学府中文系，授课、待人颇有好评，桃李更是满天下。

　　大喜之日，宾客们都遵循着酒店的严苛指引。全程戴口罩，全程不合影，全程无接触！每五人一桌，桌与桌之间间隔四五米，同桌的宾客之间间隔近一米。大家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轻言轻语，演绎出疫情期间的婚宴特有的拘谨与安静，确实与平时热闹、喧嚣、人来人往的婚宴有很多不同。这气氛，这印象，真的很深刻！

　　轮到教授登台致辞了，以为还是常规的老套路呢。没想到，教授在祝福新人后，表达的全是自己在完成抚育儿女成长后特有的喜悦和感慨，感情奔放，言辞幽默，逗得宾客们笑声阵阵，带活了喜宴的气氛。教授说：“从今天开始，我解放了！我再也不用当孩子的车夫了，再也不用给孩子当伙夫了，再也不需要为孩子准备早餐了，再也不用发愁晚餐做什么了；我可以尽情地吃北方的面食，吃馒头，吃面条，吃油饼，再也不用天天米饭、米饭了！从今天开始，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解放君！”喜宴上，听到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致辞，还真是第一遭！

　　激情澎湃之后，教授回归老本行，引经据典，讲出了一段从未听过的历史典故：“向平之愿”，或曰“向平愿了”。范晔《后汉书》记载：2000年前的东汉光武帝时期，有高士名向长（字子平，世称向平），甚有才学，不愿做官。待抚养的儿女长大嫁娶之后，便同家人告别说：“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责任，从现在开始，就当作我已经不在了吧。”于是，随心所欲，与山东好友北海禽庆一同游历五岳名山，最后不知所终。

　　教授接着说：“今天，我的心情印证了2000年前向平的感悟，了却了自己抚养儿女的重大责任，我可以领着妻子周游世界去了！”

　　疫情肆虐期间，有幸出席了一场小型婚宴，喝了一杯新婚燕尔的喜酒，听到了一段与众不同的主人致辞，学习了一则著名的历史典故！嗯，这场婚宴有意思！

（2021年2月8日刊登于《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