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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园边缘和园内

── 叶天颂 ──


  会长吉生同学去年秋天敦促我为《回忆云南园》写一篇文章。一来由于业务忙,二来是给题目吓住了,结果一拖再拖,直到近日写完了《加拿大南大校友会成立的前前后后》一文之后,才觉得有点灵感。

  不知不觉,在云南园的那段黄金时代,眨眼就三十年了。在那五、六年的多姿多采的学生和助教的生活里,值得回忆的人和事那麽多,一时真不知应该从何处回忆起。因此,题目把我吓住了。另一使我犹豫的飘浮在空气中的、游丝或薄纱似的淡淡的哀伤,哀伤一些人和物已经不在了:当年鼓舞了千万人的心的巍峨学府和美丽的云南园已经不在了;不少要好的同学也英年早逝了。

  根据会写文章的人说,写作是一种有机的过程(organic process),像生孩子那样,要经过孕育、酝酿的阶段,才能产生。而且一旦孕育了,就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过程。不过有一点我希望写文章不会像生孩子那样:文思一来,有如产妇临盆,排山倒海,什麽也阻挡不了。要是这样,我这篇文章就不会有机会见世面,因为文章太长,没有人要登载。

  言归正传。谈云南园的回忆,我得从云南园的边缘谈起。当年有一群刻苦、家境不很富裕的南大学生,在校址边缘、南大牌坊再沿裕廊路往前一个巴士车站、有几家小商店的地方,俗称“十五个”(潮州话十五英里)或“十五支”(福建话十五英里),开辟了一个天地。起初我们几个同学租了一间木屋,每人一间卧房,请了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太太,为我们做午餐和晚餐,并帮忙买油盐柴米菜。

  我们的人数,从最初的几个开路先锋,逐渐增加到近二十人,用餐时要两张桌子。这样住在“世外桃源”的穷学生,几乎每个都是“有车阶级”,每天上课下课,都以自行车代步。

  由于我们是“边缘民族”,叨不到云南园的光,晚上埋头做功课用的电灯,是靠屋子旁边的柴油发电机供应的电。因此每当夜幕低垂时,柴油机便“不读、不读”地响,初来的人可不习惯。而且一到晚上十点,柴油机下班,我们这些读书郎,顿时进入黑暗世界,马上七手八脚摸索火柴燃油灯。

  住在“十五个”的学生,大家都有一种类似“同路人”之感,所以生活得相当愉快。培养出来的毕业生,就我所知,在加拿大教书的有两个,在澳洲教书的一个,在联合国做事的一个,在星马新闻界、高等教育界服务的也有,当老板、当会计师的也有。其他的同学可能更有成就,只因失去联系不清楚。

  我们这些“边缘民族”,虽然身在塞外,但也心向云南园。所以通常园内举行座谈会、专家讲演、或者学生联欢,我们大多数参加,而且是骑车赴会。记得当年星洲政坛的风云人物如马绍尔律师、工运领袖林清祥等,来南大演讲或参加讨论会时,都座无虚席。

  我脑海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一个座谈会或辩论会,由南大学生团体“社会科学研究会”和新加坡大学(那时叫马大)的学生组织的“社会主义俱乐部”联合主办,在文学院礼堂举行。由于这种由当时新加坡两所大学学生主催的活动不常举行,所以吸引了不少观众。作为一个台上的参加者,笔者当时认识了新大的首席代表 Tommy T. B. Koh。由于他出类拔萃,当时很令人注目。他念的是法律,年青有为,后来当了新大法学院的代理院长。1970年笔者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进修时,他因出使联合国,当新加坡的首席代表,也住在纽约,我们因而有机会叙旧论今,可说是源自云南园的人生快事之一。

  除了学术和娱乐活动以外,对身心有益的活动,在“十五个”居住的同学也有参加。我的印象比较深刻的体育活动,是由南大学生会主持的每年一度的长途越野赛跑。我虽然不是长跑健将,也没有夺奖的雄心,不过当时至少参加了两次,主要是为了接受这种活动对个人的体力和毅力的挑战。

  越野赛跑在星期天举行,因此看热闹的不少,包括同学和校工。“边缘民族”参加越野赛跑的,除了笔者以外,还有其他的人。至少我还记得那位英年早逝的黄春树同学,也曾参加。

  跑程记得是从云南园开始,到裕廊路十三英里,再折回头,全程大约七英里左右。住在边缘的竞赛者,还有人陪跑。这些陪跑者,骑着自行车陪我们,真够朋友。当时中文学会会长李光华同学,算得上是最起劲的陪跑者。赛程的终点是原来的古色古香的图书馆门前,所以看热闹的人都到那里去看谁得第一名,与冠军相比,笔者自知望尘莫及。既然无名列前茅之雄心,只要不是最后一茅,能跑完全程,也就心满意足了。赛跑结束后,颁奖仪式,就在图书馆前石阶台上举行。记得有一次是南大学生会第二任主席梁关飞同学主持颁奖。

  那时候,南大注册处、总务处、校长室、文理商三学院的院和系办公室,都雇用工读生。作为文学院院长室的工读生,我因为工作与当时在柔佛州新山行医兼写作的韩素音女士相熟。她当时在文学院兼职开一门文学课,而且也常受南大邀请,作公开演讲。就如很多人所知道的,韩素音后来全职著书立说,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中国通。她对南大,尤其是对南大学生的爱护始终不渝。自从云南园认识以后,多年来我们保持联系,偶而也有机会在北美、欧洲和中国见面。

  韩素音有一半比利时血统,因为她的母亲是比利时人。我毕业后,留校当助教时,也结交了一位比利时人。他当时是一位年轻的教师,记得是在现语系教法文。不过当时我们的兴趣不在法文,而是在其他语文。他有语言天才,中国普通话说得比我标准。对美术和美术史有很高的造诣。那时李光华也留校当助教,我们三人共伙食,很谈得来。他和我交换学语文:他教我拉丁文,我帮忙他的中文学习。

  相信这两位有比利时血统的人,初次认识应该是在云南园。李克曼(原名 Pierre Ryckmans)后来也成为一个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以 Simon Leys 为笔名用英文清晰和结构紧凑的写了不少文章,出版了不少书。

  李克曼现在在澳洲一家大学执教。和韩素音一样,他勤于写作。几年前笔者访澳洲时,有机会和他叙叙旧,话题也离不了云南园。

  以一所学府来说,南大的诞生、兴盛、衰亡,可以说是昙花一现。可是在此一现之下,对个人来说,可发生了不少轰轰烈烈,或可歌可泣之事。以上所举,仅为个人所知的一小部分,另有许多其他人的动人事迹,恐怕就湮没无闻了。

(录自《回忆云南园(附加拿大南大校友会动态)》,1990年,37页)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09年07月21日首版 Created on July 21, 2009
2021年05月15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May 15,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