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源阴谋论

前言

有关新冠病毒的起源，时下流传两大阴谋论，正中坚信中美文明势必一战者的下怀。他们摩拳擦掌，口诛笔伐，恨不得明天就开战。读者浏览中文媒体世界得到的印象是，中国在这场阴谋论口水战，取得压倒性胜利。

忘记哪个名嘴（陶杰？）说过，大意：许多读者说同意某种论述，其实不过是选读符合自己观点立场的论述。洋洋洒洒的一面之词，说服不了原本就持有不同看法的读者。

先来个补正。约一个月前，笔者在《新加坡人有不想死的权利》中说的“新冠病毒源自/发现于湖北武汉”，只说对一半。应该说，新冠病毒最先在湖北武汉被发现。

这里简述新冠病毒两大阴谋论（网络世界还有其他），并介绍双方主要的揭穿资料来源。笔者两者都不信。读者如已选边站，敬请止步。这里无意说服任何人。

（一）污蔑中国阴谋论

新冠初发时，这阴谋论说病毒源自武汉病毒研究所。一说是研究所从动物体内隔离提取(Isolated) 病毒来研究，病毒意外泄漏，辗转到数里外的海鲜市场传到人类宿主。一说是新冠原本就是武汉研究所用生物工程制造的病毒。初期贩卖此阴谋论的，是一些哗众取宠的右派人物，包括保守电台名嘴 Rush Limbaugh、共和党阿肯瑟参议员 Tom Cotton、前白宫幕僚 Steve Bannon 等，但他们都缺少如 Steve Mosher 的学术资历。

Steven Mosher 此厮社会学出身，曾因道德问题被史丹福大学解雇。现任在维基尼亚的人口研究所(Population Research Institute) 所长。研究范围包括中国人口控制政策，但以反对堕胎见称，是美国保守福音基督信徒崇拜的名嘴。他在今年2月22日《纽约邮报》一篇文章，推出‘新冠乃是武汉研究所的病毒泄漏失控造成’的理论，为此阴谋论披上权威外套。

贩卖阴谋论的，极少是阴谋课题的学术本行，更遑论是专家，Steven Mosher 也不例外。不少流行病学专家（如雅典大学的 Dimitros Paraskevis）、病毒基因组序列专家（如 D. Paraskevis、爱荷华大学的 Paul McCray）、冠型病毒(SARS, MERS) 学家（如 P. McCray、肯瑟斯大学的 Anthony Fehr），陆续从不同科学角度在权威学术杂志，网站，驳斥污蔑武汉病毒研究所的阴谋论。

（二）污蔑美国阴谋论

第一次读到新冠病毒极可能是美国制造的生物武器的指控，是《察网专栏作家》李光满2020-01-21的〈对武汉疾情的八方面深度分析〉。自此这阴谋论不胫而走。从可能是美国制造，演变成美国军人于2019年10月武汉世界军运会带入中国的人造病毒。值得注意，李的文章比 Steven Mosher 的纽约邮报文章早一个月推出。敌对阴谋论经常如此，互相喂食。

李光满阴谋论自正月疯传网络社媒，“官方”在3月前没有正式表态。这期间中国应对病毒的措施，速度，遭受国内民间反弹，其中在处理吹哨医生李文亮事件，更引起强烈民愤。加上外国反华阴谋论甚嚣尘上，急需发动“官方”舆论反攻，以求安（抚）内攘外。

3月12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推特说：“有可能是美军把疾情带到武汉。美国要透明！要公布数据！美国欠我们一个解释！”，正式地给阴谋论予以官方认可。次日，赵立坚透露他的资料来源——渥太华大学名誉教授 Michel Chossudovsky。Chossudovsky 原籍俄罗斯犹太族，经济学出身。任职渥大时的学术研究被同行视为边缘等级。之后成立 Centre for Research on Globalization (CRG)，以反经济环球化，及在国际地域政治课题上，明显亲俄罗斯著称。曾发表诸多阴谋论，包括9/11事件、地球暖化等等。

根据加拿大《环球邮报》驻北京记者 Nathan Vandercliffe 的分析，赵立坚引证的 CRG 那篇文章，其依靠资料正是中国半官方的《环球时报》取自新浪微博的一篇隐名帖文。又一例阴谋论贩卖者的互相喂食！

不学无术的特朗普，极度崇信阴谋论。官僚赵立坚的推波助澜倒激怒了特朗普，连续数次以“中国病毒”称新冠。舌战颇有不可收拾，影响中美经贸谈判大局之虞。日前与习近平通电话后，特朗普才改用各国共识的“冠型病毒”。至于赵立坚气势汹汹的发言，究竟得到排行老几的上层批准，网媒议论纷纷。

后记

有史以来就有阴谋论，多事之秋更雨后春荀，加上当今泛滥社媒的以讹传讹，阴谋论不胫而走。你支持哪个新冠阴谋论前，不妨记住有关病毒的事实：

1. 病患首先发现在湖北武汉，时2019年11月（南华早报说11月17日）。之前病毒未曾在人体检验到，但这不能排除病毒或其类属(strains) 在其他国家，地区存在。

2. 初期中国以外的确诊病患，多数与湖北有直接或间接关系，随后发展到社区传染。

3. 中国医学/微生物学家最先从与武汉海鲜市场有关的病患者体内提取病毒，并成功确定其基因组序列(genome sequence)，论文于2月发表在权威科学杂志 Nature，及时公布于世，与国际研究界分享。这岂是有所隐瞒者的作风？

4. 各国专家从基因分析得到的结论：新冠病毒是从动物传到人体(zoonotic disease)，至于是否经过中间动物宿主，仍待研究。（2002年的 SARS 冠状病毒是从蝙蝠跳到果子狸，再传到人。2月7日，华南农业大学宣布，穿山甲可能是新冠病毒的中间宿主的研究发现，因为穿山甲体内的病毒基因跟病毒患者体内的，相同率达99%。）

5. 自然界已存有不少能从动物传给人类的致命病疫，可以充当有效的生物武器。最为人知的是炭疽病(anthrax)。病毒学与传染学专家一致认为，要人造生物武器，新冠病毒是个愚蠢的选择。比从自然界提取效率低，风险大，难以操纵控制。生物武器本质上缺目标选择性与特异性(target selectivity and specificity)，敌我不分，管你是美国佬还是中国汉，触人皆毒。

6. 两边阴谋论的鼓吹者不是文痞二丑，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三流社会学学棍，都不是跟病毒有关的自然科学研究专家。

7. 特朗普爱玩阴谋论（以炒 Birtherism 出名）。草包本身没公开认同污蔑中国阴谋论，止于轻佻呐喊“中国病毒”。中国方面，也不见有品级比赵立坚高的官员和国家领导，认同病毒乃美军人带入武汉军运的阴谋。

有趣的是，最有学术研究成果，最有资格评析新冠病毒来源的专家，不仅两个阴谋论一并驳斥，否定，而且他们是那么的一致。

2020-04-08

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