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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 风 阵 阵

── 朱 颜 ──


1

  阴风阵阵,乌云盖天。一声雷呜,骤雨排山倒海,洒落在首邦市。

  卫严被雷呜惊醒。他爬起床,望着窗前公园;松枝乱舞。在闪电夹暴雨的深夜;一道黑影,在卫严的天台左侧晃动。卫严转眼,看到一个高大的怪客持着尖刀站在天台边。卫严葡伏着身子走到窗口处。黑影消失。

  卫严走回床,躺下身子思索。是梦境吧,他合上眼睛。

  “救命呀!”

  “救……命……”

  一阵尖叫骚乱声从远处传来。一辆黑色的车子在积水的公园道上,飞驰而去。

2

  翌日早晨,卫严驾车到首邦市独立式洋房装修工地。这间弃置多年的人肉买卖豪房还留下当年的华贵痕迹。深红的大门页,乌黑的横梁,五颜六色的墙已褪色。入门建了假山,立了神位;恶神杀气逼人。房内的大床上面装上玻璃镜,经过雨打风吹,如今显得阴森恐怖。五年前主人被杀,一场大火之后,豪房变了废墟;主权易手。

  卫严走入工地。山风吹来,摇晃着破旧的厚帘布,卫严好似进入了鬼屋。

  8点30分是工作的时间,然而不见工人南尼和马珠。卫严沿着黑暗的楼梯走到楼上后房。两扇房门关着。卫严推开房门,惊见一把沾染血迹的尖刀,在门的右侧地上;一具女尸,半赤裸身子,倒卧在床上。卫严伸手触摸她的身体,身体冰冷,呼吸停止。当他步出房子,两个警察赶到,将卫严逮捕,带回警局。

  “为什么抓我?”卫严问。

  “你是主要证人。”胖警察回答说:“我将你扣留查案,希望你合作。”

  “你是被怀疑的凶手!”瘦警长怒目以对。

  卫严被关在警局扣留所。深夜,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天花板。他回忆三个月前发生的事。

  一天傍晚,放工后南尼带着一个印尼少女来到卫严的家门前。

  “老板,请……帮忙……我一件事。”南尼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卫严问。

  “我的朋友哈丝娜有难,请……你允许她……躲在我……的房子。”

  “哈丝娜几岁?”卫严问,“为什么……要逃难?”

  “17岁,她被……逼……。”

  卫严想到哈丝娜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又没有通行证;要是让她住在南尼的卧室,警察查到,他将被控窝藏非法移民的大罪。

  “不行!”卫严紧张、无情地说:“你要钱,我可以……帮你;非法的事我不能干!”

  “我……跟随你二十多年……”南尼的声音低沉:“你……见死……不救?”

  卫严回到屋内,拿了三百元交给南尼;随后把篱芭门锁上。卫严回到家,坐在写字室,望着南尼的卧室。他脸色沉郁,耳边响起南尼的话‘我……跟随你二十多年……’。是的,南尼在卫严的建筑生涯中,一个唯一不变心的工人。在穷困的日子里,卫严和南尼在风雨中,在深夜里搬运建筑材料。最肮脏的泥路南尼走先,最繁重的工作南尼先做,最危险,最高的鹰架,南尼先上……。

  “你是一个无情的老板!”卫严的耳畔好似回响着南尼的骂声。

  刹那间,大风吹起,骤雨倾盆而下。卫严拿了雨伞冲出家门到巴士站找南尼。南尼看到卫严,他拉着哈丝娜的手冒雨奔过马路,回避卫严。

  “南尼,南尼!回来!”卫严喊。

  然而南尼和哈丝娜消失在暴风雨中。

  回到家,卫严看见三百元被放置在信箱边。

  卫严手中握着三百元,他站在门外发呆。他心内疚、懊悔。南尼是一个勤谨,忠实的好工人。在情义上,他应该帮助他;然而在法理上,卫严不能这么做。卫严也不希望看到南尼被抓而控以拐带未成年少女的罪。

  南尼曾经和马珠争吵。马珠是卫严的工头,马珠和工场督工依沙合作,偷运卫严的木料、铁条到外承建装修工程。南尼忠于老板,不和依沙、马珠同流合污,南尼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3

  两天后,卫严被释放。

  深夜,卫严躲进那间被弃置的洋房工地。四周寂静、幽暗,寒风拂面。卫严用手电筒照射地上。他看到血迹沿着墙边滴到后面那座防护墙。他看到墙洞口有血痕。卫严走上墙顶,敲破洋灰地层。他挖泥到水洞口。他发现一只死猫和一本通讯簿。卫严翻开通讯簿,他看到马珠的地址:云顶高原暗柏格。

  隔日傍晚时分,卫严驾车上云顶高原,他抵达暗柏格。他将车子停在路旁,他步行上楼。这是一座半弃置的楼廓。左侧的公寓空置多年。风吹雨打,石灰墙已生了青笞。一阵山风夹着雨云,覆盖了整个山头。卫严看不清前路。

  “马珠!马珠!我是卫严。”

  喊声过后不见人影。大雾消散之后,卫严隐约看到四楼上面走动着一个人。细看之下真是马珠。

  卫严走进楼廓,看到大厦坐了一群印尼少女,妖艳打扮。三个嫖客在抽烟选货。马珠指引嫖客入房之后,看到卫严,他忙问:

  “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南尼和你同时失踪——找到你,也许可得知南尼的下落。”卫严说。

  “事发当晚……”马珠欲言又止。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卫严焦急地问。

  “南尼和哈丝娜姐妹在……房中。当我买了食物回来,哈丝娜姐姐死在房中,南尼和哈丝娜失踪。”

  “你为何也失踪?”

  “我被怪客追杀……”马珠说,“要是我不躲藏逃跑,我一定死在洋楼。”

  “怪客是谁?”卫严问。

  “不知道。不过,听说常在暴风雨深夜出现在那些被弃置的洋房或山中茅屋。”

4

  深夜里,卫严从暗栢格回到那间被弃置的洋房。他坐在墙角边,合上眼睛养神。突然一阵手机的响声。他依着手提电话的铃声,在主人卧房的衣柜边,他找到哈丝娜的手电话。卫严忙打开留言记录:

  “你不……要逼哈丝娜接客,她……欠你的船费,我……会还。”南尼的声音。

  “她是我的人,我要怎样就怎样!”是依沙的声音。

  卫严用哈丝娜的手机找到南尼的手机电话号码。南尼的手机接通了,但无人开启。卫严试了好几次,最后听到一阵呻吟声,就断了音。

  卫严到处寻找。所有认识南尼的工人,他都询问过。如果南尼意外受伤,躺在医院,失去知觉,他还会回来的一天。可是,他寻遍大小医院,没有南尼的名字。

  卫严开始阅报寻找谋杀案。最近毁尸灭迹的案件,天天发生。烧尸灭口,埋尸灭迹;奸杀灭口,沉尸灭迹。翻开报章,惨不忍睹。

  每当尸体被发现,卫严就捏把冷汗——他祈祷尸体不是南尼。每当卫严驾着小罗哩到工地,他就思念南尼。每当他走过以往承建的独立式洋房,他回忆从前。南尼呀,你去了那里?

5

  卫严为了查证南尼手机收发的方位,他找电讯公司。电讯公司引证了两个方位。一个是雪兰莪和吉隆坡的交界处,另一是彭亨州与雪兰莪州的边境。

  瘦警长下了装,他驾车来到奇拉山。他把车子停放在高尔夫球场边。他换了运动装,往柏油路走去。过了蓄水池,瘦警长闪入丛林。他沿着树胶林山路,往石林走去。

  最近新首相命令肃毒。风化组到处扫黄,连高利贷生意也少了。发威和瘦警长的收入也不理想。

  南尼带哈丝娜逃跑,他到警局报案,指控发威、依刹逼良为娼;但瘦警长设法消案。

  扫黄、肃毒组在市区展开行动,依刹设法应变。他选择了危楼和山林茅屋给烟客、嫖客当别墅。

  瘦警长来到奇拉山石林别墅和发威相见。发威愤怒地说:

  “南尼窝反,肥警查案;现时风声紧,生意受影响;警长,你必须协助依刹把南尼除掉。”

  说毕发威将一叠钞票放在瘦警长手上。

  卫严依着手机公司的报告,他来到奇拉山。他穿上爬山鞋,手中握着一把斧头,独自入山林。卫严用手斧劈开一条山道,来到石林和竹丛。他看到一座长屋依山背石而建。在隐隐约约中,林中冒起了炊烟,炊烟和着云雾消失在阴暗的林中。卫严沿着山谷来到组屋右侧,他看到瘦警长和发威搂着年青少女,吞云吐雾。

  黑夜笼罩着山林。长屋发出的微弱光芒,照耀着湿漉漉的山径。卫严潜入组屋木板下,从洞口缝隙处,他寻找南尼和哈丝娜。他爬过几根木柱,视察了几间房,都不见南尼和哈丝娜的踪影。当卫严欲走出组屋时,他误踏一支朽木,‘呯’然声响,他落在石级上。守卫拿起枪,往卫严身上扫射。卫严滑落在山谷,受伤逃亡。

6

  一阵手提电话响声。

  依刹懒洋洋的躺在云顶高原的海伦酒店。他转了半个身子,将桌上的手机开启。

  “老板,哈丝娜已被捆绑在比伦廓——要怎样处置?”怪客问。

  “这个……”依刹停顿了一会,“等我收账回来再说。”

  依刹是斯里兰卡之虎的逃犯。他潜逃来到马来西亚,弄了一张假居民证,成了永久居民。他混进发威建筑公司当劳工。一年之后,依刹和一批同谋,合演假绑票,把发威绑上车。途中依刹扮了英雄救主,将三个绑匪痛击,救了发威。从此发威聘请依刹当工场督工;其实是当保镖,陪发威走屋业发展和政府建筑工场。依刹稳住了脚阵,联络了印尼黑帮,串通本地瘦警长,从事高利贷和人肉买卖市场等勾当。他开了几间卡拉OK歌厅,名为唱歌,实为变相妓寮。印尼黑帮逼良为娼。哈丝娜和姐姐反叛,逃出魔掌,被南尼收藏。

  为了查案,肥警和上司瘦警长发生口角。瘦警长处处为难。肥警暗中和警察总部联系,采取扫黄行动。依刹的娼寮转入地下。

7

  卫严驾车寻找南尼的下落。他来到丁义山庄。这里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红瓦、绿树,点缀在白云深处。两排旅店和商店中间坐着几个爱山、喜静的游客。卫严想,这里不可能藏着南尼和哈丝娜。突然卫严想起暗栢格对面有个废置的比伦山庄,那该是一个藏人的地方。

  卫严驾车奔驰上云顶高原。他来到美景海鲜楼,已是晚上八时。用过晚饭,他走出饭店。一阵寒风带着潮湿云雾迎面拂来。前路茫茫,要是驾车上比伦山庄,必惊动匪徒。卫严在车座找了一把电筒,他穿上夹克,迎着山风,在灰朦朦的夜晚,摸黑步行去比伦山庄。

8

  哈丝娜被绑在比伦山庄的陈旧建筑物三楼。依刹的工人用防水三夹板围起十间房当娼寮旅舍。他引了山水当食水,用无声发电机发电。四周用陈旧的木板和铁丝纲围起。山岗四个角落和通道有打手站岗。建筑物表面简陋,内部豪华、新奇;娼妓是印尼的新来货。通过手机短讯招客;识货者登访。欲赏‘新货’和寻找山庄野味的富人和有名之士也来光顾。每一间房都按装了卡拉OK唱机和大荧幕。色情影片配着暗淡的烛光,充满了一种‘野’的狂欢和原始的生活情调。

  两天前,哈丝娜被捕。怪客把她捆绑并关进依刹的睡房。

  依刹带领手下破门抢劫,傍晚逃回比伦山庄。

  怪客得知依刹回寨,忙拍电报告:

  “老大,我已将哈丝娜关在你房中。”

  “很好!”依刹说:“今晚我可一尝野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依刹走上三楼,进了房。

  “啤!”依刹将口水喷在哈丝娜面前说:“看看你的一身野相;有客不接,竟敢逃跑。”

  依刹冲到哈丝娜的面前,重掌一击,愤愤地骂:

  “野种,敢和我作对!”

  依刹用手撕裂哈丝娜的衣裳。依刹脸色狞恶,口中喃喃自语:“今晚,我要你求死不得,欲生不能!”

  哈丝娜被压在床上。

9

  卫严沿着山径向比伦廓爬去。他身后有个大黑影跟随着。

  卫严走了一个小时,来到比伦廓。他看到三楼火光。又听到微弱的呼救声。卫严躲在山石后面,寻找通道。正门站着守卫。他爬行到山角斜崖处,找了一支铁,弄开铁丝网。他钻进山庄,来到三楼依刹的房。当他看到哈丝娜被依刹勒着颈,卫严挥起手中的铁支,向依刹头上猛击;依刹应声倒地。

  依刹倒落的同时,卫严中刀。怪客高大横蛮,来势凶凶,欲刺死卫严。肥警赶来,拔出手枪,瞄准怪客;手指一拨,枪膛子弹射出,击中怪客的头,怪客横死在房中。

  卫严爬到哈丝娜的身边,用一双无神的眼,望着喘息的哈丝娜问:

  “南尼……,他……在……什么……地方?”

  “南尼……,他……”哈丝娜指着右侧的大山谷。

  “南……尼……”卫严痛苦的呼唤。

  迷朦的山头,回荡着卫严的呼声;

  茫茫的山谷,回响着南尼的名字。

  寒冷的山风吹拂着,

  比伦山庄覆盖着云雾。

(1.8.2006)
按:本文刊登于《东方日报·生活文艺》(17.6.2007, 24.6.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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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5日首版 Created on July 5, 2013
2013年7月5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July 5,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