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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宝定案与清白

── 杨善勇 ──


1966年被捕,身陷囹圄,磨蹭拖沓,经历漫长的扣押,前新加坡三巴旺议员[应当是,裕廊区国会议员]谢太宝先生终于被释后不久,接受《新闻周刊》杂志的访问,询及漫长的扣留岁月里,他所经历的最可怕的经验;当时年已58岁的谢先生回答:

“当我单独被囚,独自关在黑房,和往常的大不一样:全黑,寂然。里外互不相通,看不到对方,也听不见彼此。政治部的官员恐吓我说,一般人关上几天就彻底失常(totally insane) 了。有个晚上,我听到隔墙有人猛踢我的牢房,我想那人恐怕真的疯了。”

记者 Ron Moreau 继问,那么,黑暗之中,你怎样稳住自己?谢先生说:我自言自语,我提醒自己,如果我不能积极应对,我必然就会崩溃了。我想起先辈苦痛之不堪,有的瞎了,有的残疾,相对地说,我经历的微不足道。

谢先生这一席言,或许是受自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的启示了:“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独立思考不容忍

但是,司马迁的举例,是千年之前苦难的旧案。我们很难想像,世界文明发展到了20世纪,仍有谢太宝先生的咄咄怪闻发生。难得的是,谢先生随遇而安,问及是否心存嗔恨,他说:吾无私怨,唯恶政策。政若不公,满城受害。(But I have no personal grudge against anybody because my main concern is [government] policy. If the policy is unjust or inhumane then other people will suffer too.)

气度、格局和怀抱的大愿,由此都看出来了。但是,经此一劫,那个社会,到底怎么对待个人的奇思、异见和独行呢?谢先生应答出狱之后的人情世故,轻写淡描;但是,从中读者必能感受当中的微妙之处了:

零零星星的朋友来电。政府一再指控我是共产分子,也许让他们对我另眼相看了。(I've received some calls from friends but not too many. The government has been alleging for so long that I'm a communist that it may have affected people's minds.)

不论谢太宝先生之罪,旨在示儆,还是确有其事;由此可见,独立思考和创意之道在那里之不行。拘捕谢太宝先生,将之长期扣押,或许可以赢得一个国家的“稳定”和“和谐”,然则,长远而言,此事何益?

我们设想,就算谢太宝先生乃是共产的地下党员证据确凿,对待他,当该如此吗?

政府是否另有替代的方案,处理这个问题?但是,后辈之徒,显然没有思之这些;评及谢太宝先生前后一系列冤案,人云亦云此乃成功的代价云云。

国家成功如何评?

说实在话,界定国家的成功,社会的进步,断然不只是国民收入的高低。不过,经过李光耀式的精明计算,一切都是成本,那么,唯有效益的大小可以用作评估决策的优劣。

那么,相较谢太宝先生个人的青春,和新加坡的发展,怎么选择,还不清楚吗?不啻这样,推到极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然也无可厚非了。可是,这样的富有,其实是建立在失去的恐惧之中。

当然,当权之道,谁不如此?新加坡的冷藏行动,和马来西亚的茅草行动,是一脉相承,师自同一祖先的。

事成以后,则不当一回事。谁还记得谢太宝先生之前,谢太宝先生之后那些一言难尽的档案?

因为这样,细读网上介绍《白色风暴:新加坡的新仇旧怨》的文字,援引谢太宝先生的那段话,犹是伤感:“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在监狱中度过了,没有审判。女朋友也跑了,错过了结婚、错过了组织家庭的机会,现在,我老了。”

1941年生,谢太宝先生年过七旬,已是孔子所言“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年。

再过一届大选,他将是上一代的耄耋,不得不认老了。到了这般年纪,我想,也确是应该为他平反一生的清白了。


杨善勇
时评人,著有《MH370X档案》(吉隆坡:大将,2014)、《党领导不想提的50道问题》(吉隆坡:大将,2015)、《老马红烧一个马来西亚:马哈迪医生秘藏42道政治食谱》(吉隆坡:大将,2016)、《马来西亚经济惨后忧郁症》(吉隆坡:大将,2017)。

(原文刊载于 2015年04月03日《东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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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12日首版 Created on August 12, 2020
2020年08月13日改版 Last updated August 13,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