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对话录 6

亲爱的老石：你见过凤吗？

地球几千亿年，什么没见过？干嘛忽然提起凤？

很多人喜欢凤，因为它美，又因为凤和凰或龙常连在一起，有感情隽永的象征嘛。

什么象征？

你什么都见过了，还不知道哇？

别讽刺我，我只是考考你。

比如龙凤呈祥、凤凰于飞、鸾凤和鸣、龙飞凤舞、攀龙附凤等等。

就只有这些？

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你的文学知识真也太浅薄了，一个写诗的人，如果只懂得这些，你永远只配当二流诗人——

老石，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听着，有没有听过“凤凰台上凤凰游”？

有，不就是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原诗是这样的：“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唔，还能背呢，不错不错。宋代的曹勋写过《浣溪沙》：玉柱檀槽立锦筵。低眉信手曲初传。凤凰飞上四条弦。杨柳已吹三叠韵，何须人在九江船。夜凉人与月婵娟。我问你，凤凰飞上四条弦是什么意思，哪四条弦？

呃……你问倒我了，请教。

哈哈，连这也不懂，那是琵琶四条弦的定弦调音方法：常用的定弦法，是把四条弦由缠弦至子弦固定为 A、D、E、A（6 2 3 6）四个音。即 D 调。六相二十五品琵琶音域从 A 到 E——

哇，不简单，佩服佩服。

还有呢，你们常说的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出自何人之手？

呃……

清代吴伟业的《圆圆曲》，原诗太长，我只摘取其中两句：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哦，原来是……

还有呢，你们那个亡国皇帝儿李后主也写过一首跟凤凰有关的，叫什么，哎呀，一时想不起，石头不认老也不行啰……

哈哈，还好我的头壳没退化，叫《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

对对对，就是这首，能背否？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
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好小子，还真能背，李后主地下有知，当会跳起来，如你们那个什么耀的。这个后主也真是的，围城危急，无力抵御也就算了，还在那儿缅怀往事，触目伤情．悔恨绵绵。倚窗销愁，愁偏侵袭，望幕烟之低垂，对长空而惆怅，为国势朝不保夕而自伤．室内的炉香悠闲缭绕着带有“凤凰儿”文的衾枕，却见她空持罗带的愁容．江山如此危殆，美人如此憔悴，凄惨，怎能不“回首恨依依”！恨依依啊，唉唉……

老石怎么如此感慨，莫非也有伤心事？

去你的，石头就是石头，其心如铁，可鉴日月，何来的伤心事？老朽只是感慨，中华文化如此博大精深，身为龙的子孙的你们，却弃祖宗的瑰宝如垃圾，唉唉……不过，话说回来，谁也没见过凤，它只是古代相传的百鸟之王。

连你也没见过？

人世间果真有凤的话，那也只是一只凡鸟。

为什么说是凡鸟？

这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简段》篇中。有个叫吕安的人，他与竹林七贤中的嵇康交情很好，时常在一起喝酒弈棋，吟诗作对，纵论国事；他是骑一只凤来访嵇康的。有一次，他又骑凤到来，恰巧嵇康外出，碰见嵇康的弟弟，俗不可耐的嵇喜，吕安就在门上题了个“凤”字——“凡鸟”而去。

凤的字形结构也很奇妙呀。

方块字的奥妙即在此，明明是“凤”，拆开来却是一只“凡鸟”，可见造字的人的心思如何奇巧。有人埋怨方块字难学如天书，那是一种肤浅。其实，如果你肯下点功夫去学，或当成拆字游戏（当然不是算命佬的拆字天机）来学，你会慢慢培养出情趣来的，进而惊叹造字者的奇巧。年轻人，你说是吗？

正是，正是。我忽然想起明朝的刘昌在《春鸟图歌》中的首四句：王生手持春鸟图，劝我试作春鸟歌。凤凰不来碧梧老，喧啾奈此春鸟何。凤凰，凤凰，究竟是凡鸟还是仙鸟？

别发鸟梦了，管它凡鸟还是仙鸟，认为自己是仙鸟的就是仙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