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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林公园

── 陈邦南 ──


一直以来,对芳林公园有特殊的感觉。

外公在村口开了间租售连环图册(俗称小人书)的小店,每隔一两个星期“下坡”一次,有时我会跟他去,一路坐巴士到山仔顶。

印象中,山仔顶车头很小,杂乱无章,油烟满天飞。从这里可以走到中国街、厦门街等,而外公办货的地点就在中国街,这里也是码头工人的集散地。

芳林公园一侧是必麒麟街,也有人叫它“跳楼街”,因为它是当时小岛上数一数二的高楼,大概有九层楼高吧。一些想自杀的人都会到这里来跳楼,但那边的住户并没有被吓倒,反正跳的都是外来的人。

60年代中,母亲在一户住户帮佣,我也住在这里,但只能与母亲睡在客厅。这个住户人多,吵杂,头家娘是马来半岛一个大矿主的情妇。她的脾气很坏,嘴巴一天到晚都在骂人,当然,挨骂最多的是母亲和我。我才13、4岁,不明白她为何骂人?最凶的一次,她把我们的“行李”丢到楼下,并且下逐客令。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头家娘是阿姨——母亲的亲妹妹。

这些高楼什么时候拆除,我已没有印象,当时楼下还有一些店铺。高楼拆除了,芳林公园仍在,不过,我很少来这里,不想触及那些令人尴尬、恼怒的往事。

但有一回,我去了。

那是一个群众大会,一个曾经在人民协会担任要职的人(后来从商),同时也是个文人,突然以政党候选人的身份参加那年的大选。他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做《死亡与控诉》,好吓人。他是以反对党人的身份上台演讲,口才一流,很有煽动性。临了,他在麦克风前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我的心猛跳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时代喊毛主席万岁是要坐牢的,难道他不知道吗?群众被鼓动起来,跟着他高喊。这个人以前是反共的,怎么突然间变成“亲共”?我的感觉顶滑稽,一连串的问号在脑中盘旋。选举过后,他被控上法庭,不记得具体被提控的内容,最后宣告破产,结束短暂的政治生涯,人也不知去向。

过去一大段日子,我没有造访芳林公园的欲望。每回乘坐巴士经过,总会习惯性地瞟一眼,那些往事便会风卷残云般鼓涌而至,但还是没有兴致进去逛一逛。

直到2006年,因为教育部要降低华文的水平,一些有识之士在这里展开一项抗议行动,我又一次来到这里。好几千人涌来,大家抱着一个共同的目的,维护母族文化的心愿而来。不止老年人,还有年轻人,甚至小孩子。我的心不是伤感的,虽然往事老在脑中纠缠,我看到了一线曙光,尽管它很微弱。

往后的几次聚会,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参与。我不怕别人在我身上贴的标签或异样的眼光,我遵循自己内心的呼唤,不管它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或灾难。

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静静的游走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公园里。

偶然望向那条“跳楼街”,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但那叫不回的岁月,已成为废墟。母亲和阿姨都已作古,她们会在天堂会面吗?会拥抱在一起吗?会谈起当年那一段往事吗?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17年10月17日首版 Created on October 17, 2017
2017年10月17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October 17,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