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侧写一位战友

墙上挂着一个腰鼓。

那是朋友旅游黄土高原时买下转送给我，已挂了一段时日。

我对鼓特别的敏感，特别的钟爱。

中学时，参加学校的鼓乐队，我就是鼓手。

我住在农村，经常在椰林胶林下练习击鼓。农村天地广大，鼓声不会干扰到农家。咚咚咚的鼓声击破了林子的寂静，像一只只雪白的鸽子，在林子里恣意地飞窜。鼓声有时也会引来好奇者，但他们只在远远的地方观望、倾听，偶而会鼓几下掌。

有时会在半夜击鼓，我把它当成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浑身的热血像滚滚滔滔的江河水，席卷了整座林子；我为林子披上一袭战袍，一边击鼓一边和它默默凝眸。萤火虫飞出来了，许是受了鼓声的感召，它们在我面前列队舞蹈，晶亮的光把林子照得通明。

上山后，不允许击鼓，那会引来秃鹰的攻击。

心里很郁闷，没有鼓的日子，生活虽紧张却淡而无味。

站在高山之巅，嘴里模拟着鼓声，向茫茫的天野发出我的渴盼。

咚咚咚……咚咚咚……

山林的战斗一波又一波，枪声、炮声化成了密集的鼓声。

我们就在这“鼓声”里匍匐潜行，在密拢拢的草丛和树荫里，尽管虫咬蚊叮，奇痒无比；尽管口干舌燥，瘦瘪的肚皮饥肠辘辘，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一阵阵鼓声渗透入我们的血脉……

战斗结束了，阵地上的“鼓声”静息了。

抬着受伤或牺牲的战友，在山区里左弯右拐，一滴滴殷红的血淌在路上，来年会开出一朵朵血红的英雄之花。把战友葬在无名的山岗上，全体战士肃立默哀；我们没有鼓声为他送行。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张口“发”出一连串的音符。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化成哀乐，像一只受伤的粉蝶，在战友们的心里掀起一片泪海。

鼓声化成号角，直冲云霄，与怒吼的龙一起翱翔……

从此，我成了队伍里的“鼓手”。

咚咚咚……

咚咚咚……

鼓声静静的、悄悄的流过田野、村镇、高山、树林、河溪。

鼓声也静静的、悄悄的在铅色的天空底下消失……

下山之后，回到故居。那一座座林子已被夷为平地。我离开村子时留下的鼓，也长埋在地底。

鼓啊，你知道吗？我回来了，你的幽魂在哪儿？你听到我心里的呼唤吗？

四野茫茫，回答我的是那漠漠的天风和无穷的惆怅。

我跪下来，用手扒开干硬的泥土，可不管我挖得多深，再也看不到那蘸着我的青春和血泪的鼓了。

咚咚咚……咚咚咚……

呀！何处传来的鼓声？依然是那么清晰、浑厚、深情，一声声，一声声闯入了我的心窝。

哦！它来自我的心底，是我的心鼓所敲击的声音。

鼓啊，但愿你安息，不再那么奔波，我会永远的思念你，不管我走到哪儿，我都会把你挂在我心间的高山野壑幽林密处，陪伴我走到天涯海角。

挂在墙上的腰鼓，只是一种装饰，不能说对它毫无感觉，但无论它的造型多漂亮多精致，也唤不回我那段与心爱的鼓厮守的岁月、记忆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