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长流 祥光永晖》

还历史的本真——
将生命献给人民事业的林清祥

作者:辛人(曾肄业于南大历史系)


全力以赴 一往无前

  林清祥是战后崛起的反殖爱国爱民事业的杰出领导人。他突破白色恐怖,全力以赴,一往无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汇成浩浩荡荡的反殖和独立运动洪流,激励广大人民的爱国热忱,严重动摇英国殖民统治的根基。1948年6月18日英国实施紧急法令,疯狂迫害、打压、监禁、驱逐抗英爱国志士。新加坡的马来亚大学,首先涌现一批受英文教育的抗英学子,与具有抗日抗英传统的新加坡华校生和工会成员一道,在反殖斗争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林清祥于1933年出生于新加坡直落亞逸,3岁随家人迁往笨珍,受过充当机工赴华支援抗日叔叔的影响,又经历过日本占领时期的苦难日子。战后转到新加坡念中学,成长为一个有觉悟、敢担当的青少年。当时,由于公开的反殖渠道被堵死,林清祥加入秘密的抗英同盟。

  1951年,华侨中学初中三学生为反对不合理考试制度而展开罢考,林清祥等人因而被开除学籍,并被短暂拘留,释放后他以个人身份从事工会活动,争取工人权益,取得巨大成功。学生、工人、知识青年持续有效的抗争,在社会上产生巨大的反响,英国人被迫逐渐在宪制上作出让步。一批养尊处优、缺乏群众基础的英语精英,如李光耀及其同伙,为汹涌澎湃的群众运动所震慑,不得不与林清祥他们共创人民行动党。1955年,22岁的林清祥不负众望,在林德宪制下当选武吉知马区立法议员,李光耀也捞到好处,从此在丹绒巴葛选区立足和施展权谋。

以民为本 不存私心

  他们之间的最大不同点是:林清祥以民为本,不存私心,坦诚待人,广交朋友;李光擢以私为重,居心叵测,步步为营,伺机而动。早年他对林清祥敬畏有加,曾向时任首席部长的马绍尔夸奖林清祥年轻有为,是新加坡未来的“总理”人才。但是,李光耀的算盘,却要复杂和阴险得多。1956年,英国人利用继任的亲英派首席部长林有福,抬出不得人心的“公安法令”,未经审讯把林清祥和数以千计的反殖爱国人士或投入狱中,或横加驱逐。但是,已觉醒的人民是不可战胜的,1959年人民行动党在大选中大获全胜,李光耀出任准自治邦(内安、防务、宪法吊消权仍操在大英帝国手中)总理,林清祥等人获得释放,群众沿途欢呼,政治空气焕然一新。

  由于林清祥在政坛、学运、工运、农运、妇运和文化界的影响力不減当年,英国人和亲英的东姑政权在李光耀集团的配合下,抛出一项“马来西亚”计划,并借机于1963年2月2日发动一场不名誉的“冷藏行动”,把“明日之星”——社会主义阵线领导和群众组织的优秀分子一网打尽,避过了7个月后行动党在大选中被击垮的命运。大选“胜利”了,马来西亚“如日东升”了,李光耀“踌躇满志”了。

  但是,历史不会忘记:第一,对政治异议者任意逮捕和无限期监禁,提前宣告议会民主双线制(人民行动党对垒社阵)的徹底破产,并开启日后一党独大的专制局面。其次,正如林清祥当年发出的警告,不平等的合并安排,将导致政局动荡。结果呢,马来西亚远非“如日东升”,短短两年内,新加坡爆发两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种族骚乱事件,人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接受退出马来西亚而独立的安排。第三,新马通过合并加入马来西亚,本来应该是为了两地人民的福祉,如今说分就分,新马关系渐行渐远,与人民行动党建党宣言所宣示的愿景完全背道而驰。

  林清祥比李光耀年小10岁,却先李光耀19载而逝世,终年63岁。他为反对外来统治,争取国家独立自主和人民的真正幸福而不懈奋斗。由于李光耀集团背弃人民、践踏建党宣言、搞不平等合并,林清祥等被迫挺身组织社会主义阵线,领导人民完成未竟事业。他一生进出政治牢门三次,最后一次遭受李光耀集团的毁灭性打击,以致身心交瘁,病魔缠身,被迫于1969年退出政坛,流亡伦敦,自食其力,击退病痛,缔结姻缘,育有二子。10年后回到新加坡,与老友常有来往。由于在狱中遭受不人道的待遇,林清祥健康严重受損,1996年因心脏病发作,遽然逝世。

民间评价 截然不同

  历史学家和林清祥同代人,对林清祥有着与官方说法截然不同的评价。

  “林清祥的生涯与事业启迪我们,新加坡还有另外的历史,还有其他‘新加坡的故事’,还有仍待发掘的其他人物生平,等待我们重新叙述。”(Tim Harper)

  “林清祥的历史性贡献是催化了超种族政党的出现。在新加坡政治觉悟形成的那几年,他对新加坡华人多数民族无可置疑的领导,使他有可能促使他们和受英文教育者及其他族群,共同组织以意识形态作为基础的政党。他开创了一个政治气候,使到华校生要求被传授马来语文。”(MK Rajakumar)

  “林清祥对抗英帝国主义比较强烈,因为他与战前的社会精英结构没有联系,也不受这种家庭的束缚……他崭露头角主要还是通过他本身的政治天赋。这是英国当局把他视为威胁的真正原因。”(Greg Poulgrain)

  “林清祥是个英雄,一个民族英雄,是我们人民在追求民主与社会真理的历史中的一个传奇人物……他是个从不追求个人得失、个人酬报或高薪的政治领袖。不会为高官厚禄或荣华富贵所诱惑,更不会为了失去人生自由而畏缩。”(林福寿)

  “……他的政治主张是鲜明的。他的首要任务是要团结所有反对外来统治的爱国人士,争取新马的统一,并建立一个独立、民主与繁荣的国家……在祖国取得独立之后,要成立怎样的政府,要建立怎样的社会制度,都应由人民通过民主方式决定。”(叶敬林)

官方历史 一派胡言

  以林清祥的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待人以诚、敢于担当的人品和性格,英国人、林有福,李光耀之流要诋毁他、诬陷他、迫害他,须一番周密的部署。东姑、李光耀和他们的“祖师爷”英国殖民主义者,动用官方庞大的资源,采用种种卑劣伎俩,狼狈为奸,先由英国人把“抗日有功”的反殖先锋共产党赶尽杀绝,又让亲英派祭起“共产党”的纛旗,继续迫害、监禁、驱逐左翼人士、进步青年和有识之士,以期延长殖民和后殖民统治。英国人老奸巨滑,干坏事总不忘戴上公正的面具。澳洲 Griffith 大学 Greg Poulgrain 教授揭露,英国总督和殖民部大臣,在已解密的文件中表明,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林清祥是共产党。他要的是在宪制斗争中打败对手,成立新政府。林有福政权比主子更凶狠,索性取下面具,他的教育部长周瑞祺公然撒谎,指林清祥在群众大会上煽动人民 "pah mata"(打警察)。

  然而,最近学者从英国解密文件中获得新加坡警察总长当年的录音记录,发现林清祥的真实发言是:警察是受薪者,不应该说 "pah mata",要高呼 "merdeka"(独立)。真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了人民行动党于1961年公然勾结英国人和东姑政权后,李光耀集团开始大举诋毁林清祥领导的左翼力量,一时“共产党”的帽子满天飞,《十二讲》还炮制所谓“相同笔迹”以证明林清祥是“共产党”,明眼人心知肚明,法官、主控官、律师、证人、打手都由你来当,还需要更多的辩解吗?你一边挥舞大棒,一边不断美化自己,你越是威武十足,越显得忧心忡忡,深怕真相公布于世。所以,你不敢解密逾期文件,你说“正史”只有一部,你调集政客和受僱“专家”充当文字打手。你把历史学家和林清祥同代人揭穿谎言、寻求真相、仗义执言的言论统统打成“历史修正主义”。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一手遮天的一家之言,一派胡言,是不应该被修正吗?

生前遗稿 意义重大

  官方的“新加坡的故事”被忽悠得天花乱坠。从自我宣传、自我美化,到自欺欺人,不一而足。他们把自已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归结为反共的结果,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从逻辑上说,也是讲不通的,因为第一,它无法解释为什么今天的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能取得震惊世界的的伟大成就;第二,反对英殖民统治是新加坡全民的政治任务,共产党、左翼人士、有识之士、人民大众都曾经卷入这场波澜壮阔的斗争,连人民行动党的右翼,为了自身的利益,在整个50年代,也不能不自认是反殖运动的组成部分。这是一股潮流,一种团结的力量,怎能说只须摆出反共姿态,一切大功告成?第三,新加坡共产党的主力,50年代在英国人打压下,被迫北撤或向印尼转移,留下的真空大体上由马绍尔、林清祥、李光耀等曾参与的反殖民统治、争取国家独立的宪制斗争所取代,其中又以代表人民愿望的左翼力量扮演主要角色。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反共只是一种口实,实际上是反左翼、反人民、反潮流。反共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暴露他们的邪恶嘴脸。

  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讲过的话、做过的事,最终都要写入历史的文献里,不容半点虚假、抹黑、掩盖、扭曲、欺诈、强词夺理。官方的说法之不可信,是显而易见的。在英国,与前殖民地相关的密件正陆续公开,让历史学家掌握更多有用的钥匙,打开新加坡历史黑暗与龌龊暗室之重锁。而向来以“透明、公平”自诩的行动党政府,至今依然霸占史坛,控制史料,就听我的“故事”,而且调动一切资源,包括国会、电台、电视、报章、学府、研究所、司法、政治部、政客、基层组织、御用学者和文人等,大张旗鼓宣扬不符合历史真相的“新加坡的故事”,以达到自保和愚民的目的。所以,现阶段我们需要“历史修正主义者”,发掘更多不一样的“新加坡的故事”,把长期以来被颠覆、被定格的新加坡现代史,重新颠覆和定格,还历史的本真。在这项重大工程中,近期被发掘出来的历史当事人之一林清祥的遗稿,显得意义格外深远。林清祥是在1992年离他逝世4年前完成他的问卷式手稿。较之李光耀那种充斥谎言,朕即国家、自我辩护、自我美化的长篇累牍、林清祥的手稿不长,却坦诚、平实、中肯、深邃。通读全文,以下5点对历史的认知和反思尤为重要。

时代产物 无须自吹

  第一,家庭背景和童年的际遇,对一个人的成长和觉悟至关重要。林清祥出生于新加坡普通家庭,兄弟姐妹11人。经历过生活的颠沛流离,日本占领期间无书可读,耳闻、目睹、亲历战争的苦难。战后继续受教育,接触进步书刊。1948小学毕业,因家境困难当了一年书记。1949年回到新加坡,就读公教中学初中一,后转入华侨中学,政治和民族意识增强。他并不讳言年轻时的政治倾向,“(初中期间)我沉醉于阅读及其他活动……开始倾向于并接受社会主义,接受它为人类的一种美丽远景……理论上接受社会主义,甚至是共产主义所宣示的美丽远景,与实际上成为共产组织的一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曾参加抗英同盟,甚至接受社会主义,但不是共产党的一员。他在遗稿中写道:“我当时的理想是为摆脱英国人统治,为实现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的马来亚而奋斗……回想起来我为自己能响应时代号召,毅然加入抗英队伍而非亲英队伍感到自豪。”

  第二,林清祥没有政治野心,“从没把自己当作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写道:“我是那个时代的历史产物,没有我会有他人。”1958年他身处囹圄,李光耀对他在民众中的影响力放心不下,林清祥为了反殖事业的大局着想,为消除李光耀的“后顾之忧”,打算前往印尼深造,但李光耀要利用林清祥的威望夺取1959年大选的胜利,所以没有答应。社阵成立时,他曾表示不想担任秘书长一职。“社阵中委有5名马大毕业生,我要求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位当秘书长,但大家不同意……”其实,当初他的心愿是“吸最后一口气时”,可以对自己说:“这里躺下的是个普通的灵魂,在他有生的过程中,他已极尽所能,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人类最美丽的理想”。林清祥的高风亮节,博得广大民众、同志、难友、家人、国内外友人和有识之士的钦慕和崇敬,自然也招致殖民主义者、亲英派、权力狂等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的诬陷和迫害。他坚守原则,不卖友求荣,更不同流合污。最终躺下的绝非“普通灵魂”,而是“重如泰山”的伟人。

思想敏锐 见解深邃

  第三,林清祥从童年、中学、工运、政坛、牢狱一路走来,终致心力交瘁、还得与疾病搏抖。即便如此,晚年他依然站在历史高度,对早期反殖运动作出客观、公正、中肯的评价。关于马来亚共产党,他指出那是历史最悠久,反对英国统治最坚强的一个政党。“在许多民族主义色彩较浓的政党出现前,已有无数爱国儿女投入马共的怀抱,为实现反对英国人的统治而奋斗。”对一批讲英语的先驱于1945年成立的马来亚民主同盟,林清祥肯定其角色和贡献。他写道:“没有马来亚民主同盟,就没有后来的人民行动党。”关于五、六十年代学生运动和职工运动,他认为,那是两股最坚强的反殖力量,“说它们是反殖先锋并不为过。没有取得他们的支持,不会有今天的行动党政府,没有他们的牺牲,英国人不会退出或这么早退出,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新加坡。”

  第四,林清祥对李光耀可谓仁至义尽,李光耀对林清祥则是“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脚”。只要李光耀仍以反对殖民主义为重,林清祥就把他当成朋友。但是,他写:“李光耀于1959年取得政权后,却徹底放弃建党宣言,脱离马来亚反殖民主义运动主流,转而联合英殖民统治者及马来亚联合邦右翼分子,扑灭所有曾经为他们打江山的同僚以及所有真正反帝反殖民政府的爱国人士。”李光耀集团的背叛,具体表现在接受东姑的不平等合并立场,林清祥等人主张新加坡在平等的基础上成为马来西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共同美好的马来西亚而努力”。他说,在新马真正合并后,即使左翼可能遭受强大右翼政权的“政治扣留和迫害,我们准备牺牲……不让个人安危阻挠两地人民之统一”。但是,李光耀不顾林清祥的警告,一意孤行,把“半生马铃薯”硬塞进人们肚子,结果出了乱子。历史证明左翼的立场和预见是完全正确的。

  第五,林清祥在遗稿中有么一段话:“当新加坡宣布脱离马来西亚而独立时,我从牢里写信给社阵主席李绍祖,反对指独立是假的,要求他承认独立。”可见,林清祥始终把反殖爱国爱民,视为国家民族的事业,“不仅仅是一党一派的事”。李光耀非但没有释放林清祥等爱国人士,反而如林清祥所说,是马来亚有史以来,以“最残酷无情的手段”,对付共产党人,或“亲共者”,或异议分子。林清祥的过人之处,还在于他病后仍保持敏锐的观察力。他“承认也高兴新加坡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不苟同经济成就所付出的惨重代价。他还说,“当世界趋向开放,距离也越来越近,想要长期恐吓、蒙蔽人民已不可能。以为人民都像猪那样,只要给予饱暖……便不会参与国事,可让一小撮‘聪明人’摆布的想法,实为驼鸟观念。世界历史说明,往往是那些较饱暖又富正义感与社会良知的知识分子,最早发现社会问题,并形成要求改革的动力。”这对今天的新加坡,不啻一针见血。

结语

  林清祥离开我们整整20年了,但他献身人民事业的的典范和精神,以及他的高尚人品和睿智,将永存人间,永被铭记,而且弥久愈灿!

(按):录自《清水长流 祥光永晖》,2016年,116-123页。



自强不息 力求上进

2016年3月15日首版 Created on March 15, 2016
2016年3月15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March 15,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