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论》 第七章 动力论

第六章 效果论　〈　〈　〈

一

　　学校教育的效果，最后决定于教师的质素；人生教育的辉煌效果，最后更是决定于教师的质素。优秀的教师，当然有他的优越性，例如学问好、品格高、等等；这样就会被认为好教师，而发生相当的教育作用。

　　不过那种种的优越性，虽然都是重要的质素，却不是最重要的质素。最重要的质素，应该是一股强劲的动力，要来不停地鼓动教师，认真照顾学生，认真辅导学生，乐在其中而不倦不厌。这就真正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了。

二

　　那一股强劲的动力，从那里来呢？基本上不可能来自教师身外，只可能发自教师身内。所以说，用行政命令来号召，固然不切实际；就算用丰厚待遇来刺激，还是无济于事。这并不是说，用不着对教师供应合理的较佳待遇；而是说，只凭丰厚的待遇，不可能影响一般教师就真正成为优秀的教师。因为所有这样那样的身外物，都不可能转化为教师身内强劲的动力。教师所以能够真正成为优秀的教师，决定性的质素是教师内心的「爱」，是教师内心对学生的爱；这是对学生的真爱，对学生的厚爱。这是无私的受，无限的受。这是「爱无差等」的爱，爱别家子女如同爱自家子女的爱。这才是优秀教师最重要的质素，足以成为一股自发的强劲动力，很可以大大提高学校教育的效果，很可以保证人生教育的效果会达到辉煌的程度。

三

　　由于教师内心富有那人生最重要的优秀质素，转化为教师最需要的强劲动力，在校园内就会出现一个「新世界」。这时侯、教师是那么热心教育，自然以学校为家国，以学生为幼主；同时不再以自己为亲为君，而甘愿以自己为傅为相，尽心尽力去做好辅佐幼主成人成才的工作。

　　这样、尽管没有行政命令的督促，也没有丰厚待遇的吸引，我们的教师还是会自动地发挥最大可能的深情厚意，有如一阵阵时雨春风，对学生的成长无所不至地照顾，而又无尽期地继续照顾下去。终于有一天，经过五年、十年、十五年、乃至三十年之后，定会见到听到学生成人成才的喜事重重了。

　　这绝不是《天方夜谈》的虚构。

　　这倒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写真。

四

　　凡是「甘为孺子牛」的教师，对学生当然只有「爱」，而没有「恨」。这样、就算学生对自己失敬不报，也应该忍受下去，辅导下去；绝不应该怀恨在心，而伺机报复。至于学生自己的行为错、功课差、等等，教师也只应该先去细心而充份地了解，然后积极辅导他改过自新，积极辅导他向学勤学。绝不应该对他冷嘲热骂，甚至任意打击。

　　那么、体罚要绝对禁止，其它惩罚方式一律取消。「师权」早就应该放弃。所有教师、当然连校长在内、都无权惩罚学生。校长是教师的教师，更要对一般教师发生模范作用，要比一般教师发挥又大的教育作用；所以、校长绝不可以事有「特权」去惩罚学生，又不可以「授权」教师去惩罚学生。总之、作为教育园地的学校，必须禁止教师对学生的任何惩罚。

五

　　为什么呢?

　　就方法本身说，「惩罚」在性质上形式上都不是教育的方法，而是反教育的方法。所以、教师要用惩罚去对付学生，都是「管教无方」；如果我们支持教师去惩罚学生，不就是支持「管教无方」了？其实、惩罚只是对付犯人的方法，而且是陈旧落后的方法；现在连监狱对付犯人也讲究「感化」「惩教」了，为什么学校还要保留「教刑」来对付学生，还要把「惩罚」当作「看家本领」呢！难道关于教育的学养，教师比不上监狱官吗？

　　就理论根据说，如果对学生的惩罚一定要保留，那必须向支持惩罚的理论求救。可是、惩罚所根据的性恶论、报复主义之类，却是连自己也救不了；那么、在理论上，教育工作中的「惩罚」是没得救了吧。

　　通常一般教师坚持要惩罚学生，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说。说来不外是强词夺理，似是而非，甚至胡言乱语；那是把自己的一时冲动甚至惯性发恶，加以没有理由的「理由化」吧了。

六

　　就教师成败看，惩罚学生绝不表示教师工作的成功，却是相反地暴露他的工作失败；又不能坦诚地承担失败的责任，反而把责任推到学生身上。一些教师便装腔作势，去追究学生的「丑闻」「劣迹」，随意加以镇压迫害。又因为除了体罚外，其它惩罚漫无限制，可以乱来一通；于是教师到校，就有如配了「上方宝剑」。由此、教师会妙想天开，惩罚的花样百出；不只无奇不有，甚至无恶不作。一些教师老是靠惩罚做「护身符」，不思改进；因循自误，而误人子弟。就学生感应看，憎恨学生的教师自然也受到学生的憎恨，由此构成憎恨的循环。一些学生忍气吞声，把憎恨埋在心里；又一些学生忍受不了，公开露出反感，甚至恶化到集体反叛——就算是校长，如果他竟然是这种闹剧的主角，也只有以悲剧收场了。

七

　　所以说到底，「惩罚」不只是对学生没有好处，对教师也没有好处，至于对师生关系，也就是对教育关系，更摆明是没有好处了。这样、为什么学校还要容许惩罚呢？学校教育一定要禁止惩罚，人生教育更加要禁止惩罚。而学校通常用来惩罚学生的老套，一套累进式的「记过」办法，以及写什么「悔过书」之类，必须全部取消。总之、所有对待学生的反教育手段必须禁绝。

　　废除惩罚之后，学生不听教，怎么办呢？那就不可以骂，不可以打；只可以耐心一直教下去，只可以更和气更细致地教下去。换句话说，学生不听教，更需要辅导再辅导，直至收效为止；辅导是正确而有效的唯一教法，如果用来竟然不见效，那就是教师不识用，或者用得不够好。这就要自己去改进了。

　　真的、如果人生教育能够实行，教师对学生的厚爱迟早会启发学生的自爱；得到教师不断地辅导下去的话，学生在自治自学上自然会齐头并进，而达到自得的境界。那个时候、学校里根本就没有人想到「惩罚」学生，惩罚也就不废而废了。

八

　　至于「尊师」这个老问题，在人生教育里自然也不成问题。只要是爱学生而管教有方的教师，没有不受到学生尊敬的，绝不用关心学生会不会尊敬自己。不过、这里必须再次强调：爱学生是第一位，敬师长只是第二位。

〉　〉　〉　第八章 本质论

(按)：严元章是新马地区著名教育家，1960-64年担任南洋大学文学院院长。1984年在香港写成《教育论》，留下四十年长教育岁月的实践理论。《教育论》分九章，这里根据“木马工作室”网页(http://chsbp.net.my/) 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