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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诗章
——读海凡《可口的饥饿》

努山塔拉


以下是曾经刊登于2017年2月16日《星洲日报》副刊星云版的书评:

从《雨林告诉你》开始,后来,我几乎成了海凡小说的最早的——假如不是第一个读者。

我于是期盼着他新出炉的篇章,很快通过电邮传到我的屏幕上。没有例外的,我都一口气追读完毕。掩卷之余,久久回望那高山那林海、那湍流那矮青……蔓藤、荆棘、牛筋草、节节花、野香蕉、野猪、大象、毒蛇、黄麂、猕猴、黑熊、鼠鹿和山蜞……

作者带你翻山越河,伴你风餐宿露,在凤鸡坪小憩,在吊床上夜话。然后是探路、侦察、扫路、装吊、放哨;运粮、藏粮、狩猎,种植……

你时刻要准备战斗。敌人的围剿;吊炮、直升机扫射;你布置埋伏、进行伏击……

作者带领我们进入深林生活和战斗现场。这正是他的小说的真实感、立体感的可贵之处。具备真实生活体验,真正感性积累,使得作品自然地产生信任感。这和某些所谓马共书写的“想当然”,道听途说、瞎编胡造,不可同日而语。

我比较注意小说的形而下与形而上的结合。和作家的一次深入交谈中,作家给了我宝贵的导读——带领我再一次攀越另一个山峰,令我看到再一番风景,那就是本文的升华寓意、小说的诗。举例说说。《咒语》,讲了扑杀野猪的情节。在那一个区点上装猪吊,依据阿沙达达的念咒感应定定。果然灵验,装到了一条近百斤大猪牯。三位同志轮流,要将大猪活生生背回营地,为的是,保住猪血,给大集体提供珍贵营养。然而,背猪牯的活,几经轮番上膊,终属徒劳,过重不堪。平日能背上超出自身重量的战士,面对这个庞然大物,束手无策。几番跌撞,结果还把猪牯给跌死了——那便只有分而治之的办法,将它肢解。联想将导引你得到一种感悟——不否定精神力量的重要作用(达达的咒语),但也要充分估计主客观条件,作为事业成功的可能性的指针。更高的联想,就会指向这一场人民运动的战略策略的大范畴了。

再看另一例:《藏粮》。为应付长久的生存,必须进行战略性藏粮。这种藏粮,不仅是战术性的维持日常生活。游击队的战略藏粮,有十年或更长的规划。小说《藏粮》诉说了重掘多年藏粮的形而下的故事。但故事要求你思维升华。这“粮”不会仅仅是豆米油盐。这宝贵的“粮”更是人,更是魂——是不灭的精神。

怎么能是《可口的饥饿》呢?饥饿还可口!……“什么都一样,习惯了,苦涩的也变得可口!”;“……石猪肝味道苦涩,可能有小毒吧。但是它量多,也容易找!经过熬煮,出水,再熬煮,慢慢吃就习惯了;要是有油盐糖,跟薯泥有得比!”一个天生的美食家、大食佬,在“为食街”能一口气吞下五碗炸猪肠粥的战士风雷,在部队里得了个绰号“可口”。正是因为他视能够获得的任何山上野生食物都倍属珍贵,而且都能吃出个“可口”来。粮食封锁,是击垮游击队的最犀利杀手锏。而恰恰是坚强信仰竖立起来的乐观精神,战胜苦难艰辛——即使是饥饿,也会转化为“可口”的意志和体验。“香!龟肠蛇肚炒沙姜,什么像?胜过蜂王浆!”战士们自编的顺口溜,把面对饥饿的乐观精神,活龙活现表达出来。

海凡的森林诗章,有艰难、有悲痛;有光明、有黑影;有希望、有迷茫;有快乐、有爱情。——血和泪,就是人类史;苦难和爱,就是人间诗。

有一回,我在电话中对海凡说,你的小说很有沈从文的韵味。

他似乎在电话的另一端,稍显一顿。说:“这话,黎紫书对我说过”!

噢。黎作家,确实有高超透视力。我也算后知后觉吧。喜欢海凡的美丽语言,精灵故事。我们更期待海凡更大的气派和格局,更宏伟的诗章画卷。

对于英雄事迹的书写,我非常敬佩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有血,有污秽,但有婴儿。

我太爱这句名言。关于人类奋斗史,恐怕没有比这更精彩的总结了。有一类人出于神经衰弱,很容易将眼光停驻在消极面而陷入历史虚无主义或历史取消主义。从总体说,历史没有“失败”——重要的是历史运动本身具有人民性。任何一段具体历史都是总体历史的有机组成。在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创造着历史。没有来路,就不会有今天。海凡正为我们刻画和标记我们民族成长的历史来路。

我想鲁迅先生的名言,应该刻印在每一本历史画卷上。这句话,应该成为“小历史的小说”以及“大小说的历史”的永恒的总序。

(2017-02-05)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17年2月20日首版 Created on February 20, 2017
2017年2月20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February 20,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