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大学校友业余网站

我的南大故事

── 连和胜 ──


我在1960年进入南洋大学,学号60643。那年新生六百多人,我最迟报到,因为高中毕业后,母校南华中学陈一征校长立马下聘书为老师,要等到第一学期结束才离开。能够进入南大,要感激我的从兄(同一曾祖)连信恬,他当时住在雪兰莪北部的沙白安南,和老爸最重乡情,过从甚密,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当时我老爸在甘榜(马来乡村)做买卖椰子生意,觉得经济能力有限,不知能否负担得起我的学费,他认为我高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以后帮他做生意。信恬兄说从福建德化家乡来到南洋的乡亲中,难得一见我学业成绩优良,大力赞成我升大学,甚至说他可以赞助我的学费。由于他的一番劝说,老爸被他说服,我才有幸进入母校南洋大学求学。

(一)学业

本来是想读数学系的,选上物理系是受了一位同学影响,他说读物理比较好,能读到数学外,还能做实验。可想不到念物理不容易:虽然我中学成绩顶瓜瓜,在南华中学高中时接二连三获选为模范生第一名,到了南大才意识到功课不如人;第一、二年勉强跟得上,直到第三、四年才渐入佳境,顺利超越许多同学,尤其四年级时,好几科成绩考获90分以上,可谓一鸣惊人!毕业时名列第十名,让许多同学跌破了眼镜。

(二)语文学习

一向喜欢语文,到了南大,一年级时有基础的马来文及英文,二年级选修德文,又旁听日文,连带中文,游走五种世界语文,我当时实在是如鱼得水!

1. 马来文

我在马来甘榜长大,说马来话跟马来人一样流利。虽说口语与书写不同,但是马来文比较容易学习,因为没有很多发音和语法结构问题。上马来文课,教过课的两位老师(一位是李全寿老师)都是印尼来的,印尼口音和我的甘榜口音不同,印象特别深刻是那位印尼裔老师,强调 r 的发音,他要我们跟着他念 besarrrrr... 把后面的 r 拉得很长很长,舌尖也抖得厉害。

二年级时(1961年)参加校内主办的马来语演讲比赛,得个安慰奖,得到冠军的是四年级的谢太宝同学;多年以后,我把当时得奖的照片放上槟榔屿南洋大学校友会的网站,附加说明:谢太宝奖杯最大,连和胜奖杯最小,一眼就看出谁是谁!

xietaibao2.jpg

二年级时也参加一项由南洋商报主办的马来文写作比赛,忘了是得到什么奖,可是得奖文章却上了报,也专程去了吉隆坡,参与颁奖典礼。当时就在吉隆坡认识严文灿同学,他是过后才报读南大,当今他在马来文方面的造诣与成就相当了不起,把中国名著翻译为马来文,又编撰了好几本双语词典。

从大二到三年级,接连三次参加新加坡教育部举办的马来文公开考试(Malay Proficiency Examination) 考获最高第三级文凭。听同学说,当年的李光耀也曾在同一考场应考,这么说来,和老李还是读马来文的“同学”呢!1963年也参加了高级剑桥考试,获得马来文主科及格(Principal Level Pass)。

2. 德文

同学说,读理学院要读德文,说明那时德国科学发达。诚然,当年南大报读德文者踊跃万分,有两班之多,我也读到第二年,成绩也不错,毕业后一位老师极力鼓励我去德国继续深造,可是我有些愚孝,考量到老爸要我继承父业,放弃了去德国留学的机会。说德文成绩不错,也有点说不过去,何故?说来惭愧兼痛心,读了四年南大,唯一一科须要补考的竟然是德文!正在家乡度假的我,要长途跋涉坐两趟火车,两天行程到新加坡参加补考。而这又是非常冤枉的事,有苦诉不出!到现在才吐出苦水:话说当时的德文老师教两班,进度不同,其中一班多教了一课,考试范围就包括了那一课,是我所在班里还没教的,我们都蒙在鼓里。更加致命的是:他的评分标准:他不是看答对的给分,而是看答错的扣分,而且分数不成比例。这下可惨!每一错扣五分,本来占二成分数的一题就扣了五成的分数,所以其他几题都对也无法拿到及格的六十分。我想他一定没有受过师范训练,不懂学业评估(evaluation) 原理,才会害我不浅,蒙冤多年!当年的教务处懵然不知?也没有人申诉?也许这事可成为评估南大教学水准的其中一个弊端。反而是一位代课女老师,是德国大使馆的职员,只教了一、两个月,却令我印象深刻;她当时教我们唱德文歌,有名的摇篮曲:Wiegenlied Brahms,过后教我们逐字、逐句的意思,到现在还记得!(这事让我灵机一触:通过唱歌来学语文,必定效果良好。)

3. 日文

当年我们同班同学,跟我一起到文学院现语系旁听日文的有好几位:何家良、傅文义、萧炳忠、蔡焕庭、符国标、欧松林、陈耀洪……现语系有许多漂亮的女同学,也是吸引力?(家良就在当时认识他现任的老婆丽娇,结下情缘。)老师是金丸邦三,他精通中文,自己编教材,教导有方,我们都受益不浅;只可惜我过后没有继续“勉强”(日语,学习的意思)与运用的机会,大多忘了!

4. 英文

在南大读了一年基础英文,竟然没有什么印象,连老师名字都忘了!当年我们联邦,尤其是北马的同学,一般上英文程度比新加坡同学强,尤其是发音和会话方面,不过新加坡同学的文法和理解力倒是出奇的好,我们理学院的课本多是英文,新加坡同学没有问题!

我的英文是在南华中学时打好的基础,还记得两位老师何志波,江传梨,南大毕业后又考获伦敦大学荣誉学位,到天主教教会办的英校教书,所以可以说相当流利的英语,朋友和同事说听不出华校生的口音,当视学官到学校视察教学时也运用自如。2004年配合当时槟榔屿南洋大学校友会主办的全球校友联欢会,翻译了一首陈星南同学的诗作 "The Burden of Destiny"(“担重的命运”),(我本来译为“命运的重担”,但是原作者认为应该是“担重的命运”),登在联欢会特刊。后来有评论者赞赏这首诗的原英文及中译文的水准,论述当年母校双语、多元语文教育的成功,认为这是其中一个很好的例子。

(三)老师

那个年代理学院,我们用的是英文课本,老师却以普通话(华语)讲解教导,而他们的普通话有着各式各样不同省份的口音,是个特殊的现象。有一位谢博士,名字不大记得(谢君起?),是留学德国的数学博士,教我们高级微积分,他的口音最奇特,开头我们都听不懂,同学们在课余喜欢模仿他的口音,拿来开玩笑。

另一位朱明伦老师,也是教数学的,操四川口音,他经常会和同学们在图书馆抢看报纸:话说当年是武侠大师金庸的创作高峰,每天一集(天龙八部?)登在香港明报,早上九点多,报纸一来,同学们就蜂拥而上围住阅读,而这位朱老师也跟我们一起,头挨着头一睹为快。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觉得真有趣,当年大家都是武侠迷,追看每天一集新鲜出炉精彩万分的情节!

当然老师之中最值得一书的是我们的系主任钟盛标教授,他来头不小,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到法国巴黎大学深造,1937年获法国国家科学博士学位,又曾经在居里夫人实验室担任研究员,与中国现代物理学家严济慈,在光谱学,晶体学研究方面,发表许多学术论文,在中国科学界作出重大贡献。他教我们做光速实验,讲课时的详尽认真,那情景到如今还历历在目:尤其记得有一课,他在讲解最拿手的晶体学时,讲到石英(quartz) 的特质,说如何从某个角度切片,如何震动产生静电时,真个是淋漓尽致,精彩绝伦!我们都听得如痴如醉,学习的最高境界!想来实在三生有幸,当代的物理学家是我们的授课老师!

(四)课外活动

记得当时南大学生的课外活动是多姿多彩的,主要是南大学生会与各院校学术学会有关,而同学们对新加坡的政治发展非常关心,那是建国时期的动荡,可以说大多数的同学对李光耀的人民行动党有反感的,认为他背叛了当初依靠的工人及学生运动,(李光耀指说南大生是共产主义的同情者),同学们比较支持左派的社会主义阵线,而且积极参加了活动。记得1963年大选时,一大班同学乘坐巴士车,到李光耀的丹绒巴葛选区,为社阵候选人拉票。记得同班的傅文义同学,非常热衷投入,拉我一起下坡,他告诉我说在街边贴标语被警察追赶的情景,非常紧张刺激!我当时只想把书念好,而且比较怕事,就不去了。我没有积极参与学生会活动,但是却参加了物理学会,也担任过重要职位。

为了兴趣,花了好多时间积极参与的活动是南大摄影学会和南大合唱团:摄影兴趣是陈业良同学鼓励的,他进南大之前曾经开过照相馆,后来继颜清文同学担任南大摄影学会会长,又参加沙龙影展。我经常跟随他到处捕捉镜头,有时还请了临时模特儿,记得有一位姓张的美丽姑娘,身材特别苗条,跳着芭蕾舞步,让我和业良拍照。多年以后她成了名女人,嫁给一位马来西亚卫生部长!我用的相机是方型的“雅摄佳”,又学习冲洗相片,印出来的是黑白原形照片,后来选用了一张自己冲洗的,登在毕业纪念刊里。学习冲洗相片还发生过小意外,话说有一次我用那个粗糙的冲洗相时,不小心碰触到里面的电源,触电一惊,差点丢了小命!

喜欢唱歌的我,参加南大合唱团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时的南大合唱团阵容强大,高手如云,记得台柱就有林廷甲和缪进新同学。缪进新也读物理系,高我一届,他的嗓音淳厚,独唱一首“天伦歌”、“牧羊姑娘”,让人听出耳油!有一年合唱团在维多利亚剧院登台演出,表现斐然,令人印象特别深刻。

(五)感情生活

在大学的四年,正值个人成长的芳华正茂时期,许多同学就在大学里,认识及结交异性(那时谈恋爱的流行词叫“打铁”)而后发展为情侣关系,毕业后修成正果结为夫妻,那是多么美好和幸福的事。我们同班就有这样的一对:吴白山与郭月娇,他们实在非常登对,男的身材不高,女的娇小玲珑,一拍即合:“早打铁,晚打铁”,我们同学也表现非常的君子风度,没有人尝试去“横刀”或干扰他们,要知道我们全班就只有区区三位女同学呀!当然同学之间也有发生一些不如意的恋爱经历。有一桩恋情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它有类似“陈世美式”的戏剧性,话说这位男主角是颇有文采的中文系同学,来南大之前在吉隆坡已经有了约定终身的伴侣,而且听说这位伴侣还给了主角经济上的支持;不料到了大学,他却爱上一位漂亮、学业好而且家境富有的女同学,于是就移情别恋“抛弃糟糠”了。有一位同学为这事忿忿不平,把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登在报上,全校轰动!

而我自己呢?也有像上述主角相似的际遇!请看一下我在“忆亡妻”一文中的告白:“我在实兆远南华中学毕业后,升学新加坡南洋大学,四年的大学生涯也有心仪的同学,特别有一位来自怡保的合唱团团员,她好动大方,喜爱运动,乒乓球打得好,读现代语文,觉得兴趣很接近,成了我暗恋想追求的对象。但我始终没有移情别恋,做个负心人!”

(六)同学情

四年的云南园校园生活,同学间的感情很好,不管是同班的,同住的,同桌吃饭的,大家都非常融洽,班上也只有友善的竞争,记忆中也没有出现争吵或恶言相向,而且可以骄傲地说:母校延续并发扬了华校的最优良传统,培养同学间的相亲相爱及和睦共处,根本没有发生像现在常听说的霸凌或欺负弱小的行为。当然,继63年后发生的李光耀政权打压南大,攻击左派,以粗暴的手法镇压、拘捕、扣留、驱逐同学,乃至最终关闭母校,在同学间引起一股强烈的反当权者浪潮,同学们也有了意识形态的不和,各自不同的遭遇也有挥之不去的心结,引起争端,不过这是毕业后的事了。

第一年踏进校门,迎新周的活动就让新生感觉到温暖,不像那时期的英文大学流行的“拖尸”(Ragging),新生被学长们以种种方式戏弄和欺凌。犹记得刚报到时,南华中学母校的同学有一个联络小组,组长颜清文同学就热情地帮我处理一切新生事宜,到合作社购买必需品,并安排他连同他的两位妹妹爱玫和瑞妹,旧餐厅里同桌吃饭。

说起来我非常幸运,在南大结识了良师益友,受益无穷!虽然毕业后各奔前程,大多数同学都没有机会见面,等到几十年后,有些就在九十年代后举办的全球联欢会时重逢,恍如隔世。在这里要说一说我和生物系陈业良同学的友情:我和他是工字型宿舍的“通房”,一认识就非常投缘,共同度过云南园的美好学习生活,尤其是在摄影方面,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毕业后多年,地理上的分隔并没有阻碍这份友情的发展,难得的是,无论他去到哪里,纽西兰、英国留学,在新加坡、芙蓉、槟城等地教书,他都会写信给我,保持联络。直到八十年代,我们都在教育界服务,终于在槟榔屿团聚了,两个家庭关系密切。业良常说他赞赏我的语文表现,在这方面互相切磋,也是由于他的鼓励和推介,我才敢写文章,寄到报刊发表,甚至有段时间还在南洋商报写教育专栏,他确是我在南大认识的最好的同学,影响了我的一生!

结语

往事如烟,南大毕业已超过半世纪,现在记忆起那四年的黄金时期,毕业后的工作际遇,心路历程,现在已经七老八十,来讲南大故事,不禁感触良深!

八十年代初期,我有幸得到当时联邦视学团长官陈芳涛的推荐提拔,到槟城担任他的副手,从此就参与槟榔屿南洋大学校友会的活动,认识了很多南大同学,虽然是不同系别不同时期的毕业生,由于有着云南园的共同记忆,很容易就成了相知好友。槟城南大同学很多在商界长袖善舞,也有好多在教育界桃李春风,秉承校父陈六使先生(六使伯)的遗愿,这些同学参与华社文化及华文教育活动,成为槟城各华人社团、学校文教团体的赞助者、领导者,我常说这是南洋大学精神的具体表现,由于看到六使伯创办南洋大学的初衷,我认为所谓南大精神就是:我们南洋华裔对华人文化与教育方面的热诚和执着,尤其是对华教所作出的努力与付出的精神。

九十年代,首届南大全球校友联欢会,1992年在加拿大多伦多举行过后,就陆续在全球各地举办,到如今已完成16届,除了老同学多年未见的叙旧联谊,也有推展和发扬南大精神的活动。而我参加了十次(其中第九届在槟城举办,我是大会主席),认识了很多全球各地的同学,包括神交已久,常作笔耕的同学,谈起共同兴趣的事物,尤其南大情怀,乐此不疲!

这一切都是我从母校南洋大学得到的最珍贵的资产!

(2020年10月3日)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20年10月03日首版 Created on October 3, 2020
2020年10月03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October 3, 2020